第三十八章

周大夫被人背過來時,險些連藥箱都落在半路。

他出身藥王谷,師承神醫李相。

早些年因江湖事被追殺,是永安侯替他解決了那事,之後便一直有所來往。

侯府一家的身體,基本都是周大夫調理。

宴雲何在邊疆待了多年,一身的暗傷,回來後周大夫為他把了次脈,就露出了十分嚴肅的表情,那模樣險些將宴夫人嚇哭。

現在周大夫把這虞欽的手腕,所露出的神色,比當初還要嚴肅。

把完脈後,周大夫又叫人幫忙,把虞欽的衣裳解開,他要立刻給人止血。

屋裏就宴雲何跟宋文二人,虞欽的身份敏感,他連把人從宮裏弄出來,都是偷偷摸摸。

還是那個小太監幫的忙,虞欽倒在他懷裏沒多久,小太監去而復返,幫著宴雲何於夜色中,從西華門離開。

宴雲何那時正是慌忙,沒來得及多想,此刻稍微冷靜下來,便覺得這事處處透著詭異。

但虞欽實在傷得太重,他沒辦法繼續揣摩整件事背後的陰謀詭計。

他將虞欽從床上抱起,小心解開對方衣服。

宋文幫忙把衣服從虞欽身上脫下,然而只是布料的牽扯,都讓虞欽身體顫抖著,想要掙紮。

碎肉黏著布料,一同被扯了下來。

濃厚的血味在房中散開,宋文都不忍看那傷口。

宴雲何閉上眼,懷裏的身軀還在掙紮著,虞欽沒有說話,沒有痛呼,那點身體的掙紮,像是無言地喊疼。

周大夫用紗布清理了一部分的傷口,忽然發覺不對,仔細聞了聞血的味道,倒抽一口涼意:“這是得罪了什麽人,手段這麽毒辣。我說這血怎麽一直止不住,原是鞭刑後還用了又一春。”

宋文不安道:“什麽是又一春?”

周大夫說:“一種活血的烈性藥物,只是這藥灑在傷口上,不但對傷勢毫無益處,除了大量出血,還會引起劇烈的疼痛。”

“曾經有病人因為用了這藥,疼得在病床上以頭撞墻,把自己撞昏了過去。”周大夫嘆聲道:“後來這藥就被禁了,誰想到竟被人拿去成了折磨的法子。”

宴雲何本來只是半摟住虞欽,不讓人掙紮,現在卻恨不得虞欽叫出來。

該有多疼,為什麽到現在了還在忍著。

“有什麽方法能讓他別那麽痛嗎?”宴雲何急聲道。

周大夫說:“就算想給他止痛,也需要先清理幹凈這傷口上的又一春。”

無論如何,都是疼的,只是時間的長短問題。

宴雲何咬了咬牙:“那快些吧,宋文,你過來幫我按著他的腿。”

令人意外的是,整個清理的過程中,虞欽的掙紮得很輕,一度讓宴雲何以為,懷裏的人已經沒了氣息。

周大夫好不容易上好了藥,這才擦了擦頭上的汗:“這年輕人可真能忍,像感覺不到疼一樣。”

宴雲何望著床上的虞欽,對方此時趴在床上,仍在昏迷,面無血色,連呼吸都很微弱。

周大夫沖著宴雲何,欲言又止。

宴雲何轉頭對宋文說:“你去讓人給方知州送個信,叫他來我府中一趟。”

宋文便下去了,房中只剩下他們二人後,宴雲何才問:“周大夫,是不是還有其他的問題?”

他想到了前不久,他給了虞欽一掌,至那以後虞欽就總是病怏怏的。

周大夫凝重道:“今晚這些不過是皮外傷,養養總是能好。只是我觀他脈相,發覺他身有沉疴,不似長壽之相,”

宴雲何只覺得心下一沉,周身的暖意盡數褪去,那刻連舌尖都微微發麻:“怎麽回事?”

周大夫望著床上的虞欽:“他應該曾經用極度粗暴的方式,強行淬煉了經脈根骨。”

這一點宴雲何早有猜測,只是不知虞欽這邪門的功夫,又是從哪習來。

周大夫繼續道:“這還不止,他應該有在長期服毒,毒已嚴重損害了他的五臟六腑。”

“什麽毒。”宴雲何啞聲道。

周大夫搖了搖頭:“老夫未曾見過,應該不是江湖上能見到的毒。”

江湖上見不到,那便是宮裏來的。

宴雲何額上青筋微跳,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有辦法治好嗎?”

周大夫面露難色:“如果這位公子配合,隨我去藥王谷住上一段時間,或許還有可能。”

宴雲何苦笑搖頭,不用問也能猜到,虞欽不可能離開京城,更不可能離開皇宮。

最後周大夫留下了數瓶傷藥,宴雲何吩咐人送他回去。

方知州已達宴府,進來時還在說:“大半夜急匆匆把我叫過來,可是發現今天宮宴上的刺殺有何線索?”

所有話在看到躺在床上的虞欽時,方知州都明白了。

“這是叫我過來收拾爛攤子啊。”方知州扶額道。

錦衣衛指揮使,深夜出現在永安侯府,還奄奄一息,不用想也知道,這流言若是傳出去,會惹來多大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