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hapter5

◎她早已嫁到巴黎,成為了其他人的妻子。◎

莉齊開始與德·夏洛萊伯爵約會。

平心而論,這位伯爵先生非常適合結婚。

他是一位真正的紳士,絕不會冒失地指出女士的種種問題,哪怕她穿著褲子和他約會,他也只會微笑著說:“雖然看上去不太得體,但我贊同女士有選擇自己穿著的權利。”

當然,她不會真的穿著褲子,去檢驗這番話的真假。

她已經漸漸意識到,女人的一丁點兒變化,都能令男人大驚失色。

打個比方,男人幾乎天天在酒館打架鬥毆,可憐的酒館老板過兩天,就要把桌椅板凳敲打一遍,有時候甚至會為了一個劇院座位而掏槍決鬥。

她不過是因為救人心切,在劇院放了把很快就被撲滅的火,社交界就像被捅了蜂窩的蜜蜂似的,一見到她,就嗡嗡嗡個不停。

要是她穿著褲子和德·夏洛萊伯爵約會,估計會令一些體面的紳士暈倒——以他們缺乏勞動的瘦弱體格,說不定真的會暈倒。

一八-九五年,二月二十七日——也就是半個月後,德·夏洛萊伯爵向她求婚了。

五月一日,他們完婚了。

這期間具體發生了什麽,莉齊記不大清楚了,只記得婚禮很盛大,禮裙很漂亮,教堂裏點了上千支蠟燭,營造出朦朧而夢幻的氛圍。

德·夏洛萊伯爵——現在該叫他蘭斯了。蘭斯臉上的微笑非常溫柔,非常得體,簡直像戴了副面具似的。

她還挺怕爸爸突然掏槍,要跟蘭斯決鬥,還好他只是灌了蘭斯幾杯純威士忌,要笑不笑地拍了拍他的胳臂。

不過,第二天,她回家參加慶祝晚宴時,艾德勒還是掏出了一把槍——放到了她的手上。

那是一把小巧玲瓏的左輪手-槍,槍管短而緊湊,象牙柄,雕刻著繁復的巴洛克紋樣,裝飾著寶石和景泰藍,槍管、扳機和彈匣均鍍著黃金,看上去不像是殺人的火器,倒像是一件華艷豪奢的藝術品。

艾德勒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下:“希望我的女孩永遠用不上它。”

她握住這把槍,閉起一只眼,做出瞄準的姿態:“永遠用不上也太慘了。我倒是很希望用一用,比方說打個鳥兒什麽的。”

艾德勒笑了:“這槍可打不了鳥兒,射程太短啦,最多打一打傻不愣登的鵪鶉。像黃鸝和鳴鳥,你還沒靠近它們,就呼啦啦地飛走了,只能用帶瞄準鏡的獵-槍去打。你要是想學,我可以教你。”⑴

“非常棒,等我到了巴黎,要是有誰看不慣我,嘀嘀咕咕地議論我,我就當著他們的面獵鳥。”

“真是個壞姑娘。”

“噢,爸爸,別以為我不知道,您非常希望我成為一個壞姑娘。”

艾德勒忽然正色說道:“是的,我希望你成為一個壞姑娘,不要像你母親那樣在乎名聲。”

這是母親去世後,父親第一次和她談論起母親。莉齊不由愣住,難得接不上父親的話。

“她原本可以長命百歲的,可她一直覺得自己身上流著劣等的血液。”艾德勒說,聲音帶了一絲罕見的顫抖,“懷孕的時候,她甚至冒著一屍兩命的風險,去嘗試各種古怪的偏方,想讓你遺傳到外祖父的金發碧眼。她成功了,但只成功了一半。你的頭發成功變成了高貴的金色,眼睛卻仍然那麽黑。她接受不了這個打擊,感染了傷寒,去世了。”

莉齊說不出話來。

她一直想知道母親去世的真相,父親卻一直不告訴她,沒想到——

“我很愛她,但我不希望你變成她那樣。”艾德勒說道,語氣恢復了平靜,“我知道你嫁給德·夏洛萊多半是為了我,我不怪你,你是個有孝心的孩子,而且嫁給他,對你也確實有好處。我希望你嫁給他,是為了頭銜,為了利益,而不是出於對自己血統的自卑。你能做到嗎?”

她對自己的血統自卑過嗎?

莉齊頭腦亂糟糟的,半晌才答道:“……能。”

“好姑娘。”艾德勒摸了摸她的頭發,“有了女兒後,我才發現,這個世界對女孩來說,真的太殘酷了。哪怕我有錢有勢,也無法讓你毫無痛苦地得到應有的一切。”

莉齊擡起一雙茫然的眼睛瞅著他,不太明白這句話的意思。

盡管她不時會冒出一些叛逆的想法,可她的身體仍處於一個保守的世界。

在這個世界裏,女孩始終是被呵護、被疼愛、被追捧的對象,只有男人才能接觸到世界殘酷的一面。

艾德勒沒有解釋,只是說:“時間到了,我的小獵人。再跟我待在一起,你尊貴的伯爵先生會傷心的。他好像融入不了我們的上流社會。你快去跟他說幾句話,安慰一下他那顆格格不入的心靈。”

莉齊點點頭,內心還在默默琢磨父親的話——這個世界,對女孩來說,真的很殘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