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第3/4頁)

她以前偶有刻薄,朱昀曦都會以潑婦論,這會兒被她真正兇悍的模樣驚嚇,一時啞住了。

受驚的侍從們跑來查看,見柳竹秋怒容滿面,剛才的咆哮當真是她發出的,全都瞠目結舌。

朱昀曦臉丟大了,惱羞成怒轟走侍從,回頭指斥桀驁的女人:“我最後再警告你一次,你不接受我的條件就只能去坐牢,這輩子都有可能出不來!”

柳竹秋不怕跟他撕破臉:“坐牢又怎樣?我連後事都安排好了,砍頭受剮亦無妨。”

朱昀曦知道她的心思,忿懟:“你想讓我賠上自己的聲望去幫你貼金,好如願當英雄?我早把你看透了,休想再算計我!”

柳竹秋冷笑:“原來如此,所以陛下才不遺余力地算計我,是嗎?您把我的人格、名譽、安全都剝奪得幹幹凈凈,只想要一個為您賣命的傀儡。可是我為您賣過命已經夠多了,您就不能稍微把我當個人看?”

“你就會血口噴人!我不把你當人看會處處容忍?單是剛才撒潑那一下就夠治你死罪了!”

朱昀曦氣得背起手來回疾走,這女人是抱著必死的決心發飆的,要避免雞飛蛋打他必須鎮定。

冷卻一會兒,他忍怒激將:“我愛惜你的才華,知道你的志向,給你機會治國安民。你寫書推崇舍身證道,為道義,名利性命皆可拋,真這麽認為就不該抗拒進宮啊。還是說那些冠冕堂皇的大道理都是你編來釣虛名的。”

柳竹秋比他先冷靜,開誠布公交涉:“陛下真想讓臣女進宮,請先答應三個條件。”

朱昀曦以為有門,忙讓她開口。

“一、許我自由出入宮闈。二、許我私下會見外臣和其他平民。三、許我隨時離京遠行。”

朱昀曦稍見柔和的表情轉為淩厲:“豈有此理,你根本是在有意刁難!”

柳竹秋認真道:“這是臣女輔佐您的三個必要條件。若非如此,臣女入宮便眼盲耳聾,不了解外界局勢,如何為您建言?”

“不是有東廠和錦衣衛嗎?那麽多人還不夠你探聽情報?”

“自己親眼所見,親耳所聽的事情都可能有假,何況別人轉述的。按規定錦衣衛和各地鎮守太監每隔半年須上報各大州府的農作物售價,您知道上個月廣州的棉花售價是多少嗎?”

朱昀曦哪裏記得住這個,忙去書案上翻出相關奏疏,照著數據念道:“廣州一斤棉花合白銀六分。”

柳竹秋糾正:“那都是幾年前的老黃歷了,廣州地區本來四季溫暖,老百姓冬天也不穿棉衣。這兩年嶺南遭遇罕見的冰雪天氣,人們沒有冬衣禦寒,凍死無數。棉花價格因此飛漲,現在每斤不下白銀五錢,窮人買不起,冬天仍穿麻衣睡草席。官員們上書請求朝廷撥款制冬衣救濟,您收到他們的奏疏了嗎?”

朱昀曦懵然:“我只看到別處的受災帖子,沒見有廣州的,那裏物阜民豐,百姓竟這麽艱難?”

柳竹秋披露隱情:“廣州商業發達是很繁榮,可錢都流進了地主商人的口袋。前年冬天廣東全省雪災,蕭大人制定救災方案,命境內的富戶商賈籌措資金。財主富翁們當時吃了虧,後來便賄賂當地官員和宦官特務,讓他們今後別再上報災情。去年災害重演,蕭大人親自去各地查看災情,想上書奏報。廣東巡撫和布政使還有鎮守太監們都說他越俎代庖,處處施壓設障,真正得以上報的災情還不到真實情況的一半。其他地方難得蕭大人這樣的好官,更不知隱瞞了多少災情。”

朱昀曦驚訝懊惱:“他們竟這般明目張膽地欺君?”

看他這麽生氣,柳竹秋替他悲哀。

“他們就是仗著山高皇帝遠才如此囂張,不過就算在京城,您了解到的信息也不一定可靠。您吃的雞鴨魚肉,時蔬水果都是司苑局采買的。您相信它們的真實售價和向內庫申報的價格至少相差十倍嗎?光祿寺的倉庫經常著火,您又是否知道原因?因為他們和內官監勾結,領了宮裏的銀子,卻強搶商戶和百姓的貨物,然後再把貨物拿去販賣謀利,盡入私囊。遇上皇帝下令查賬便縱火燒倉,用火災掩蓋罪行。”

初次聽到這些長期存在的灰暗秘密,朱昀曦臉色煞白,深感“獨夫”處境之恐怖。

再往下說沒準會逼出他的心疾,柳竹秋提前總結:“這下您該明白我為什麽不能進宮了吧,受這些奸邪蒙蔽是提不出好建議的。想讓臣女有效輔佐您,必須保證臣女耳聰目明。”

朱昀曦無奈又固執地說明難處:“你現在已成眾矢之的,不可能再像從前那樣以男子身份行事了。讓宮外的女人涉政,不止文武百官反對,宗室也會借這個理由攻擊我。”

他處處顧及自身利益,柳竹秋厭惡他的自私,決心寸步不讓,若要強買強賣,大不了魚死網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