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第3/4頁)

趙靜雅走投無路,寫下這封悲情刻骨的控訴信後含恨服毒。

信中的一筆一劃似垂死抗爭的戰士揮出的兵刃,在柳竹秋眼前舞出血雨腥風。

她似乎看到在那個暗無邊際的夜晚,一個怨苦無助的女人在燈下奮筆疾書,用盡全部心力抨擊這黑暗的世道,殘酷的人心。

娘不是病死的,她也是趙家冤案的受害者,害死她的直接兇手是爹和祖父。

柳竹秋千錘百煉的定力也未能抵擋這次重擊,無數刀片插進心房最柔軟的部位,她最大的包容和無私的愛竟然都給了一個最不值得的人——與她血脈相連的父親。

像落在熔爐裏,一刻也耐不住。她等不到蔣媽蘇醒,也顧不上當面向朱昀曦稟報,讓宮女代傳口信,騎馬趕回京城。

柳邦彥還未收到太子遇刺的消息,掌燈時分,他正在內書房研究金石刻畫,身著女裝的柳竹秋快步走來,冷峻的面色仿佛一陣提前來臨的寒潮。

“都出去。”

她沉聲叫退屋內的下人,讓柳邦彥狐疑翻倍。

“你不是隨太子去昌平謁陵了嗎?這麽快就回來了?”

他茫然的表情加深柳竹秋的憤恨,一個人怎麽可以數十年如一日的藏好虧心事,理直氣壯對她這個苦主的女兒行使父權?

羞恥何在?良心何安?

“爹……”

她忍住了十萬分的惡心才能喊出這個稱呼,因為目前她仍無法視他為仇敵。

“你還記得我娘的形容嗎?”

柳邦彥白日見鬼般的扭曲了臉,迅速被極力逃避的恐怖預感包圍,包括舌頭在內的肢體全部僵硬了。

柳竹秋僅存的一縷僥幸都教他這份心虛粉碎了,以審訊官的架勢靠近逼問:“你告訴我,我娘究竟是怎麽死的?”

柳邦彥真盼著房梁馬上塌下來砸死自己,這樣就能靠死無對證維持他在女兒心中的印象。

“阿秋,你……你別聽蔣媽一面之辭。”

“蔣媽什麽都沒說,是娘親自告訴我的。”

柳竹秋掏出趙靜雅的遺書,展開拍在案幾上。

“這是我娘的字跡對吧?小時候我聽人說娘生前的衣物用品詩稿畫作都被你銷毀了還覺得奇怪,現在終於明白了,你是做賊心虛,怕她的冤魂附在那些遺物上找你報仇!”

柳邦彥真不敢看亡妻的筆跡,他像一堵觸之即潰的危墻虛軟地癱坐在椅子上,又隨即趔趄上前扯住柳竹秋的袖子悲告:“阿秋,不是你想的那樣,我也舍不得你娘,也曾想盡辦法求過你祖父,甚至把腦門都磕破了。可閹黨勢力太大,他們送了一幅吳起的畫像給你祖父,說柳家若還想在朝中立足就必須學他……我真沒法子呀!”

他語無倫次辯解,很快失聲痛哭,這樣反而坐實了罪行。

柳竹秋心如死灰道:“所以你和祖父為保住烏紗帽就決定犧牲我娘,你們明知我外公是冤枉的,娘更加無辜,還對她下毒手,你們還是人嗎?!”

柳邦彥被她推開,再想靠近,遭到更厭惡的抗拒,只得惶急哭求:“阿秋,你可以怨爹懦弱無用,但不要以為爹真的忍心。你站在我的立場想一想就知道我當初也是走投無路。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我拼死也會護著你娘,可我上有你祖父,下面還有你三個哥哥,你說我能怎麽辦?”

他仿佛重回那個魚遊沸釜,燕處危巢的絕境,無力地跪倒,不知如何躲這場審判。

柳竹秋想起在蔚縣擊殺羅東生部從時她戲言自己若是男子,定會娶宋妙仙為妻。蔣少芬問她若因此被閹黨逼迫,將如何對待妙仙。

蔣媽當時定是由她的玩笑聯想到她慘死的母親,而父親連這她視作最基本的道義都背棄了。

“祖父把我娘當外人,哥哥們也不是娘親生的,但你不一樣,你是她的丈夫,是她在這世上最親近的人。小時候我還在你舊日的文稿裏看到過你寫給她的情書,‘歲歲花好,人月同圓,冰心玉壺,滄海桑田’,原來這些誓言全是騙人的假話,你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偽君子,不止對朋友忘恩負義,連山盟海誓的妻子都能狠心背叛!”

柳竹秋不容情地發動唇槍舌劍,只有對父親傾瀉瘋狂的恨意她才不會崩潰。

柳邦彥哭泣求饒:“阿秋,你不能這樣說我……”

她怨毒更深:“我總算明白宋大人出事時你為何能毫不猶豫地當起縮頭烏龜,同樣的事你早幹過了,假如我一開始就知道你的所作所為根本不會費力求你,不,我會在你被閹黨抓進昭獄時勸宋大人別替你求情,就讓你這個自私懦弱的小人死在牢裏,而且絕不為你掉一滴眼淚!”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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