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第3/4頁)

然而中國自夏商周以降,空有國名,其實不過一家之私產。士人們報效的是朝廷,而非黎民百姓。

若幸運地生在太平年月,嘔心瀝血當差,也不過在維持皇親貴戚們揮霍享樂的基礎上為人民稍微爭得一些溫飽。要是不幸遭逢末世,帝國腦髓已涸,血管已塞,士人肝腦塗地也難回天,那時還得舍命為這行將就木的腐朽王朝陪葬,才能全忠義之名。

這身為附庸的宿命又豈是人生的真諦所在?

她不能輕易對外表達這些觀點,專心觀察路況,時刻保持警戒。

平明時分軍隊抵達陽原縣城東南二裏處,沒遭遇任何抵抗,說明他們打拉結合的分化策略很成功。

滕鳳珍與柳竹秋分兵包圍縣城的東南西三面,各自派弓箭手向城內發射告示,重申官府鎮亂招降的態度和舉措。

陽原城裏的叛軍已看到縣城周邊村落燃起的烽火,以為朝廷的援軍到了,再看了那些告示,軍心部分動搖。

造反頭領怕兵士們投降,忙下令將抓獲到的陽原縣官員和外逃官員的親眷押上城樓,當著官軍的面全部斬首,以滔天罪行綁架部眾,強迫他們負隅頑抗。

柳竹秋帶著井鏢頭在內的一隊人馬冒險靠近城門,正看到上百顆人頭自城墻上墜落。

她義憤填膺,拔劍直指門樓,大聲喝止賊人們。

賊將哈哈獰笑,接著屠殺第二批人質,先將滕鳳珍的妻子甄氏押上來,向柳竹秋狂叫:“下面的人看好了,這是你們縣令的老婆,你們接好她的屍首,去跟那狗官報喪吧!”

距離太遠,柳竹秋看不清甄氏的臉,就算看清也辨不出真假,但不管是不是甄氏本人都必須阻止暴行,她當機立斷呐喊:“別殺她,本官來做你們的人質!”

一聲清嘯成功阻停賊人手中的刀斧,也嚇傻左右隨從。

瑞福慌忙勸說,被柳竹秋擡手制止。她全神貫注眺望門樓,繼續蠱惑敵人。

“本官名叫溫霄寒,是京城來的正議大夫,官位正三品,還是當今太子殿下的親信。你們殺害滕縣令的夫人只會徒增罪狀,招致更嚴酷的刑罰。遠不如挾持本官,與官府談條件。”

賊兵裏有知道溫霄寒其人的,忙向賊將通報他的來歷。

賊將躲在墻垛後觀察她,吼問:“誰知道你是不是真的溫霄寒,先拿出憑證來,休要賺我們!”

柳竹秋取出禦賜的令牌回應:“這是本官出使韃靼時陛下欽賜的通關令牌,且拿去驗看真偽!”

她將令牌綁在箭矢上射向門樓,羽箭飛躍兩百步之遙,正中中間的一根立柱。

賊兵們都為這精湛射術折服,有人驚呼:“聽說那溫霄寒弓馬嫻熟,看這一箭多半是本人了。”

賊將檢查過箭矢攜帶的令牌,相信樓下真是京城來的要員,叫柳竹秋單獨進前。

柳竹秋說:“你先放了滕夫人和其他人質,本官才肯進城。”

賊將只同意釋放甄氏,雙方商定好位置,由一路賊兵押著甄氏出城去做交換。

瑞福心急如焚,低聲勸止主人。

柳竹秋鎮定道:“簡之的夫人身懷六甲,我不能見死不救。況且真讓她喪命於此城內的叛軍定會死戰到底,官軍百姓的傷亡將會擴大好幾倍,損失太慘重了。”

“那也不能讓您做犧牲啊!”

“別急,照我說的做就能保我無恙。”

柳竹秋低聲向瑞福支招,瑞福得令後急忙縱馬飛奔而去。

柳竹秋又叮囑井鏢頭等人:“我進城以後,之前的計劃仍照舊。”

她做戰前部署時曾下令派兵占領陽原縣周邊的墳山,因參與造反的多是陽原本地人,他們的祖墳都在那幾座墳山裏,到時即可威脅他們如不投降就掘其祖墳。

井鏢頭等人擔心她此去有失,咬牙道:“大人若有差池,我們就一鼓作氣鏟平那些雜種的祖墳。”

柳竹秋嚴肅警告:“萬萬不可!即使我遇害,你們也必須照我說的做。哀兵必勝的故事都聽過吧,占著墳地才能起到威脅作用令叛軍驚慌,若直接搞破壞,只會激怒他們,引來更瘋狂的抵抗。”

她說到這裏,城門打開一條縫,一對賊兵押著甄氏走來,吆喝柳竹秋下馬上前。

柳竹秋帶著幾個士兵走到敵人射程稍稍靠外的地點,等對方的人過來。

兩邊的距離縮短至三丈遠,能清楚觀察彼此。

甄氏常聽丈夫和旁人說起溫霄寒,首次相見便蒙他舍命搭救,感愧哀泣道:“溫大人乃朝廷棟梁,豈可為奴家犯險,請速速折回,代我轉告外子,生死有命,縱使奴家命喪賊手,也不可中賊人奸計,因我大興殺伐。”

說罷便要咬舌自盡,被旁邊的賊兵手快捏住下顎,往嘴裏塞入破布。

柳竹秋沒想到這弱質芊芊的少婦這等剛烈義勇,急忙勸阻:“夫人切勿尋短見,本官此舉正為救你和城中百姓,還請夫人莫要辜負我的苦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