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柳竹秋消失在城門縫隙裏, 下一刻滕鳳珍率領人馬與瑞福飛奔趕來。

他看到妻子也顧不上問候,徑直策馬來到剛剛交換人質的地點,沖門樓呼喊:“本官是陽原縣令滕鳳珍, 城裏的人聽著, 誰能保得溫大人平安, 一概免罪記功!”

他唯恐聲音傳不遠, 讓左右軍士齊聲重復。

賊兵們聽得分明,奉命前來捉拿柳竹秋的十幾人已到了她跟前,都垂著手不敢冒犯。

柳竹秋淡定地讓他們帶路,登上門樓見到了那名賊將。

門樓上約有三百賊兵,他們分守四角, 聽說溫霄寒來了, 看得到的都伸長脖子張望,覺得這官兒名副其實, 外貌氣質無不符合他們對名臣才子的想象, 偷偷與其余同伴分享這一觀感。

賊將見柳竹秋毫無懼意,指著幾具倒地的無頭屍嚇唬她:“狗官,你到了老子的地盤就別想再耍威風,老子一個不樂意就能給你來個一刀兩斷。”

柳竹秋當他是入鍋的螃蟹,已橫不了多久, 泰然詢問在場人等:“剛才滕縣令的話爾等都聽清了吧?此刻投降還為時不晚。”

百姓造反是為求生,如今縣令懲治惡霸豪紳, 承諾分田分產, 還對造反者寬大處理, 活路就擺在眼前, 何苦還去鉆死胡同?

賊將情知手下人已動搖, 急忙駁斥:“大家別被他的花言巧語騙了!只有皇帝能赦免反賊, 其他人的話都做不得數!”

柳竹秋冷笑:“沒錯,沒有聖上下旨開赦,反賊一遭擒獲勢必處死。但誰是反賊是由我們這些討逆的官員說了算的,我們不將名單呈報上去,朝廷怎會治罪?所以只有頭目會被追究,其余人若協助殺賊,不僅無罪,還算立功。本官若無十足把握保定爾等,怎會冒險進城來勸降?本官想這裏沒有傻子,該知道何去何從。”

她公然出言煽動,賊將發覺上當,忙拔劍行兇。不等利刃出鞘,身後白光一閃,一把樸刀噗嗤嵌入他右側肩胛骨,直劈至胸膛正中。

賊將大口噴血,圓瞪的眼珠翻成灰白,訇然撲倒在血泊中,演了一出現世報。

殺人的是他的副手,那人拔出兇器,對下意識持械相向的同伴說:“你們真是傻子嗎?溫大人話說得夠清楚了,難道還有人想一條道走到黑?”

賊兵們急張拘諸,有的已決定投誠,慢慢往後退,還有些戒心未退,警惕道:“這是會滅族的大事,萬一他騙我們怎麽辦?”

副手目視柳竹秋,希望她能為眾人立下更可信的保證。

柳竹秋不慌不忙從袖子裏抽出一份寫在白布上的文書。

“這是滕縣令提前寫好的告示,準備在收復縣城之後張貼出去,大家先來看看吧。”

她抖開告示,讓識字的人當眾念誦。

告示上寫明本次陽原縣的造反頭子茅四海以及同夥塗志高、於超、陳發都已明正典刑。即日起各家照常生息,若造謠生事,誣陷良人,一律按妖言惑眾罪論處。

被殺的賊將正是於超。

柳竹秋隨後說:“官府只懲治茅四海等首惡,據本官所知,此人原系陽原縣黃牛村的富戶。長年與強盜流氓結交從事不法勾當,禍心由來已久。趁著最近北直隸省民亂,煽惑民心制造暴動,想效黃巢方臘自立為王。這不過是狗鼠生虎狼之心,欲以螳螂之斧,禦隆車之隧,結果必定不堪一擊。爾等均系良民,又非賊首親故,被小利所誘墜入火坑,吃了這樣大的虧還想為他們搭上身家性命不成?”

告示上有陽原縣令的官印,再加上她這通勸說足夠做定心丸了。

一人收起兵器上前跪拜,說:“溫大人,小人祖祖輩輩都生在陽原,家世清白,從來安分過活不曾做過半點壞事。只因被惡霸迫害得傾家蕩產,眼看父母妻子都將餓死。那日見茅四海放糧征兵才稀裏糊塗投到他旗下,被迫幹了這殺頭的錯事,這些天日夜惶恐,生怕連累家小。見您代表官府來招安,心中實是歡喜。小人聽過您鬥敗奸相賈令策和惡珰高勇的事跡,素知您仁義智勇,此番也絕不會誆騙我們。小人就把全家老小的性命全托付給您了。”

局面打開,響應者眾,一時間城樓上的兵士都向柳竹秋跪地請降。

副手說樓下守門的五百人全聽他指揮,想大開城門迎接官軍。

柳竹秋讓他稍待,說:“城中其他區域仍被茅四海等人控制,官軍進城必有廝殺,難免會造成死傷並且殃及無辜百姓。本官欲直搗黃龍,擒拿反賊?你們中間可有人願意跟隨?”

在場不少人的親屬都在城內,見她顧惜生靈,寧冒奇險也不願輕言戰事,更相信她的善意,都願為她保駕。

那莊傑積極自薦:“小的熟悉城內路徑,願為大人帶路。”

柳竹秋得知茅四海及同黨窩藏在縣衙,問莊傑:“此去縣衙須多長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