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第2/3頁)

他們的幹糧快吃完了,盤纏也剩得不多,再遊蕩下去不是辦法。

柳竹秋對井鏢頭說:“往西兩百裏就是蔚縣,縣令何玿微是我的好朋友,我們可去那裏休整。”

同伴們都贊同這一決定,改道向蔚縣前進。

連續下了幾天雪,昨日天晴積雪融化,道上的爛泥沒過腳背,走起來分外吃力。

人們鞋襪被冰水浸透,腳上生出凍瘡,有的腳趾腫大,脹痛難行。

柳竹秋取出韃靼人贈送的防凍藥膏分給同伴塗抹,讓大夥兒輪流講笑話提振士氣。

井鏢頭的小兒子問她:“溫大人,你知道天底下最黑的是什麽嗎?”

柳竹秋回說:“煤炭、烏鴉、年輕人的頭發,剛兌好的黑漆……”等若幹事物,他都一一否認。

最後揭曉答案:“天底下最黑的是我們武縣縣太爺的心肝,若將他的心掏出來放進河裏,舀出的水都能直接當成墨汁使用。”

他公開挖苦武縣縣令貪殘不仁,立遭父兄訓斥。

聽井鏢頭罵他不知死活,他不服氣道:“那裘縣令丟了城池,正等著被朝廷砍頭,你們還怕他作甚?要不是他橫征暴斂逼得老百姓活不下去,哪會有那麽多人跟著造反?我們無家可歸都是他害的。”

井鏢頭忌憚溫霄寒是官員,抽了兒子一記腦瓢,忙著向柳竹秋賠罪。

“犬子年幼無知,慣說混賬話,還請大人見諒。”

柳竹秋總結近日的所見所聞,認同此次寇亂多屬官逼民反,心裏也憋著一股怒氣,向井鏢頭道聲:“無妨。”,笑問井家小兒:“井小哥,我也考你個謎題,方才說了天底下最黑的東西,那你知道天底下最黑的地方是哪裏嗎?”

井小哥連猜好幾次,都不對,請她揭秘。

柳竹秋大聲說:“就是你們武縣縣衙的公堂啊,別的地方太陽都照得到,唯有貪官們坐鎮的公堂暗無天日,一片漆黑。”

她公開表明立場,眾人驚詫後都開懷暢笑,對這位溫大人的剛直不阿有了深刻體會。

轉過數裏山路,眼前出現一條尚未結凍的小河溝,清澈河水涓涓流淌,吸引幹渴的旅人。

人們到河邊汲水,柳竹秋撈起一把河水喝了兩口,讓瑞福把水壺都裝滿,忽聽對岸有人高聲呼喊:“溫霄寒!”

她的耳朵先認出聲音的主人,吃驚地舉目張望,只見宋妙仙正在前方激動地朝她揮手。

她於驚訝中認出站在宋妙仙身旁的男女分別是蘇韻和彩玲,周圍還有七八個孩童,看樣子正與他們同行。

她顧不得分辨這是否是幻覺,興奮地跳起來沖他們揮手。

得到回應,宋妙仙等不及走向裸露的河床,想踩著水面上突起的石頭過河。

這對她那雙三寸金蓮來說是不可完成的任務,彩玲慌忙勸阻。柳竹秋更心急,搶先跑向那些石頭,猴跳著跨過河面來到她們跟前。

“季瑤,終於找到你了!我就知道你沒死!”

到了近處宋妙仙能直呼她的真名了,淌著歡喜的淚水撲上前抱住她。

柳竹秋也緊緊抱住義姐,這些天精神完全不敢松懈,反而淡化了在生死邊緣徘徊的危機感,直到與親友們重逢才體會到劫後余生的喜悅。

瑞福沿著主人走過的路徑跳到對岸,剛站穩蘇韻已迎上來。

看到他欣慰溫柔,笑而不語的樣子,她的心跳登時快了好幾拍,難為情地轉身躲避。

柳竹秋松開宋妙仙,為彼此擦著淚水,問他們怎會來此。

宋妙仙像怕她突然消失似的,說話時一直抓住她的袖子。

那天白秀英送信到錦雲樓,通知宋妙仙柳竹秋於亂軍中走失。隨後京城裏的人都傳言溫霄寒已死。

宋妙仙悲痛萬分,卻不肯就此相信,跟老鴇崔六娘告了假,想去隆慶州尋人。

彩玲不放心,死活要跟著她,說:“姑娘腳小走不了遠路,遇上賊兵如何是好?我力氣大,跑得也快,有危險還能背著你逃跑。”

二人爭辯一夜,天亮後到底結伴啟程,先是雇了輛馬車趕路,誰知剛過昌平州就撞上官軍流寇混戰,道路受阻,行人奔散,車夫也丟下她們跑路了。

她們只好扔掉大件的行李,只帶一點細軟出逃。

彩玲背著宋妙仙走了三四裏便累癱了,以為會在兵荒馬亂中喪命,幸被蘇韻所救。

蘇韻和宋妙仙一個是名伶一個是名妓,過去時常同在歡場中獻藝,相互認識。巧的是這次二人出城的目的也相同。

蘇韻收到溫霄寒和瑞福主仆罹難的噩耗,堅持認為活要見人死要見屍,瞞著文小青,只帶兩名仆人騎馬趕往隆慶州。

他與宋妙仙差不多同時遭遇兵阻,在混亂中與仆人們失散,意外地救下她和彩玲。

後來他們跟著人群避險,被賊兵和胡亂殺人的官軍追趕,辨不清方向,數日苦行竟漸漸越過棋盤山走到京城西北一百多裏外的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