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第3/4頁)

蕭其臻說:“湯敬之被捕至今已有好些官員來為其說情,我都回絕了。”

“唐振奇有動靜嗎?”

“沒有。”

“……他多半想讓湯敬之替他扛宮廷偷盜案的黑鍋,還請大人注意防護,謹防有人滅口。”

柳竹秋辦完公務,帶著瑞福回到靈境胡同的租房。

文小青的丫鬟念兒出來迎接,說:“有位奶奶來找先生,我們奶奶正陪她在書房說話呢。”

柳竹秋走進書房,那少婦已起身等候,看年紀約摸三十上下,面色萎黃,枯瘦如柴,發髻雖用頭油抹得錚亮,卻夾雜著不少銀絲。

柳竹秋憑醫術判斷此女患有嚴重的肝瘟,不盡早醫治,必然命不久矣。

文小青介紹:“這位奶奶姓樊,是湯敬之的姨太太。”

柳竹秋詫異,那樊氏已落膝跪倒,流涕哭告:“溫孝廉,奴家是來求您救命的。”

柳竹秋警惕應對,讓文小青扶她起來,和氣道:“樊娘子何故如此,有話好好說。”

樊氏捂著臉哭個不住,羞恥道:“奴家沒臉同孝廉講話,方才已將冤屈告訴尊夫人,還請夫人為我言說。”

文小青便替她訴苦,說這樊氏原是京裏的良家女,十五歲時被湯敬之買去做妾,還給他生了個女兒叫櫻娘,如今已八歲了。

樊氏前年患了肝病,久治不愈。湯敬之為此生厭,將她趕出家門。在德勝門內的教場西街租了間破屋安置她,其實就是讓她自生自滅。

樊氏自知時日無多,情願逆來順受,前陣子聽說湯敬之想把她的櫻娘獻給一個五六十歲的大官做童妾,這才強撐病體回去哀求。

姓湯的黑心爛肺,毫不念夫妻骨肉之情,對樊氏連罵帶打,還不許她們母女相見。

“奴家的父母兄弟都過世了,在京裏舉目無親,實在找不到人搭救我們母女。前日聽路人說溫孝廉俠肝義膽,好打抱不平,如今又正與湯敬之打官司,指點奴家向您求助。奴家已是將死之人,活一天算一天,可我一死,我那苦命的孩兒就將墮入火坑,孝廉若能幫我搭救她,奴家願十世為奴,報答大恩。”

柳竹秋看這事蹊蹺,沒輕易應承,借口還有些事務要處理,請她先回家候兩日,臨走贈送了十兩銀子的盤費。

她急公好義不假,前提是苦主真有冤情。樊氏走後她立刻派瑞福送信給張魯生和孫榮等消息靈通人士,托他們調查樊氏的話是否屬實。

得到的反饋是樊氏不僅沒撒謊,處境還比她所說的淒慘得多。

“湯敬之早斷了供給,如今那樊娘子孤零零住在教場西街。屋子又小又破,這個天氣她缺衣少食還生著病,日子著實難熬。”

柳竹秋回憶樊氏的病容,心下很不忍,讓瑞福買了鋪蓋被褥和禦寒衣物、糧食肉蛋送過去,請求鄰舍代為照料她,並與之約定明日午後前去探望。

這天夜裏她的月信提前到來,大概是頭天貪嘴吃了兩塊冰涼的酥凍,早起腹痛難忍,爬在桌子上直冒冷汗,咬緊牙關才勉強忍住痛哼。

文小青給她煮了益母草茶,接近中午情況仍不見好轉。

她料想今天不能去看樊氏了,讓瑞福替她去赴約,囑咐他問明樊氏還缺什麽,一並幫其添置齊全。

瑞福一一答應了,卻遲遲不走,捏著手指站在一旁,面紅耳赤看著她。

柳竹秋問他還有何事,他搖搖頭,吞吐道:“先生喝點紅糖水,或許會好受些。”

說完埋頭跑了。

文小青恰好進來,柳竹秋奇道:“你知道剛才瑞福跟我說什麽嗎?他居然曉得紅糖水能治痛經,是聽你們說的嗎?”

文小青笑道:“我們怎會當著他說這個。我看這孩子年紀大了,是時候給他討老婆了。”

柳竹秋覺得在理,準備回頭就跟柳堯章商量。

瑞福來到樊氏租房所在的小巷子,此地是貧民窟,連片都是簡陋的木屋草棚,東倒西歪立在號號寒風中,仿佛一群肢體不全的殘疾人相互依靠取暖。

午後巷陌寂靜,看不到人影。

他踩著殘雪汙泥深一腳淺一腳走到目的地,敲敲虛掩的柴扉,大聲通報:“樊娘子,我是瑞福,替我家先生來看你。”

隔了一會兒,樊氏在裏面細聲答應:“你進來吧。”

瑞福推開門,僅容旋身的陋室盡收眼底。

只見樊氏裹著棉被坐在竹床上,亂發披散,渾身抖顫,眼角嘴角鼻子臉頰都破損流血,像剛剛挨過毒打。

瑞福大驚:“樊娘子,你怎麽成這樣了,是誰幹的?”

樊氏死死盯住他,眼神瞬息萬變,耐人尋味。

瑞福進門的一霎她突然掀開被子跳下床,身上只穿著撕破的中衣,光著腳丫沖到門外,朝巷子口狂奔而去。

“救命啊!抓淫賊!抓淫賊!”

瑞福回過神來追趕,樊氏已跑出十丈遠,正向七八個聞聲出門的街坊比手畫腳哭訴,看他追來立刻慘叫著躲到一位老嫗身後,指著他瘋狂哭喊:“你們看!奸汙我的人就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