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第2/4頁)

蔣少芬迅捷閃避,看著他愴惶無措的模樣森然諷刺:“沒想到吧?夫人臨終前把她自盡的原因都詳細寫在了這封遺書裏。她明白你們柳家人都薄情寡義,為防止小姐落到她那樣的下場,才設下這道護身符。若將這封信的內容公布出去,你柳邦彥就是當世第一的負心漢,整個柳家都會遭世人唾棄!”

柳邦彥遭受的沖擊絲毫不亞於晚飯時那次,還在罪惡感哄擡下後來居上,眨眼的功夫就將他的魂魄反復碾碎了無數遍。

藏在他心底那個念念不住又不敢回憶的身影躍然眼前,笑如春山地望著他,一晃神又沾滿血汙,怨恨的眼神像尖刀插進他的胸口。

他痛苦驚怖,失神啜泣:“靜雅她……怎麽會……”

他是沒想到妻子會如此憎恨防備自己,死前分明已將他視做歹人。

蔣少芬錯解了意思,冷嗤:“你們只當夫人是弱女子,利用她的善良保全自己。殊不知為人母者,可以犧牲自己,卻不會放任孩子受傷害。她也真有遠見,把你自私心狠預料得一毫不差!”

柳邦彥苦辯:“當年的事實非我本意,你既知情也該明白,我和父親是受閹黨逼迫啊。”

蔣少芬忍這場控訴忍了二十一年,積壓的怨恨如洪流宣泄,叱罵:“你們父子都是枉讀聖賢書的偽君子,分不清是非賢愚,忠奸善惡,為保住頭上烏紗,不惜逼死無辜的妻子兒媳。我是看在小姐的份上才饒過你老子,又讓你多活了這些年,否則你早已身首異處!”

她隔空劈出一掌,掌風撲滅燭火,刮得柳邦彥臉皮生疼,意識到家裏住著位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

蔣少芬厭惡接近他,威脅完畢轉身要走,柳邦彥急忙追上來。

“你有辦法救阿秋嗎?”

她的卓絕身手令他看到希望,對前妻的負罪感又促使他想要保護女兒。

蔣少芬漠然道:“小姐說她自有辦法,你先等消息吧。”

兩天後路有田被押抵錦衣衛衙門,慶德帝命三法司協同錦衣衛會審,再派莊世珍前去監審。

升堂前一晚張魯生仍在衙門裏值守,這些天為照應溫霄寒,他也被折騰得人仰馬翻,想盡快熬到明天,好卸下這副重擔。

在班房坐都四更天,外面忽然喊聲大作。

“停屍房起火啦!”

他驚忙出門查看,只見衙門西北角的天空已染上火紅,趕到近處,那停屍房燒得火窯相似。差役們正忙著接龍傳遞水桶滅火,拆毀與之臨近的房屋,以免火勢蔓延。

而停在室內的屍體眼看是救不出來了。

他在人群中找到停屍房的看守,揪出來喝問起火原因。

那人哭喪:“卑職剛才起夜,去屋後撒了泡尿,回來裏面已經燒著了。”

有人猜測是老鼠碰倒了油燈,張魯生卻覺得沒這麽簡單,命人封鎖衙門,搜查縱火者。

溫霄寒叮囑他看好冉大奶奶的屍體,說那是破案關鍵,如今屍體被焚,定會對局勢產生重大影響。

他正懊惱不叠,停屍房上方瓦片響動,一個黑影扛著一具草席裹住的屍體破頂而出,落在火場前,放下屍體後身如輕煙地縱躍而去。

張魯生趕緊帶人上前將那具屍體拖到安全地帶,打開草席見是具女屍,衣服都被燒化,全身皮膚燒焦,但仍能通過體型等特征辨認出是冉大奶奶。

他不確定這種程度的損毀有沒有影響,有個囫圇樣總比化灰強得多,叫人找來一塊門板盛了,親自帶人擡到他值班的地方,寸步不離地看守起來。

巳時,各路官員到齊,三名嫌犯和幾位案發後到過現場的證人被提上公堂。

柳竹秋跪下,擡頭掃一眼堂上,在座的大部分是上次鄉試舞弊案時見過的熟面孔。

錦衣衛都指揮使曹懷恩仍是主審官,他是唐振奇的人,這次奉命“公正審理”,態度不像上次那麽咄咄逼人,先命令“兇犯”路有田陳述作案動機和過程。

這路有田小鼻小眼,長得一副癟三相,口齒還算靈便,不帶停頓地將他在霸州知州衙門的供詞重復出來。

柳竹秋聽他說的很多細節都與黃國紀殺人時的過程吻合,必是聽人教授的,倒是個送上門來的線索。

路有田講完,曹懷恩開始審問她,柳竹秋想速戰速決,說:“兇手殺人時晚生就在現場,當時就認出是曾參與毒殺太子、燒死東宮旗手余有聲全家、教唆徐小蓮殺害白一瑾的欽犯黃國紀。這路有田根本沒去過兇案現場,被人收買,學了一套說辭前來陷害晚生和陳公公。大人們若不信,請允許晚生上證據。”

曹懷恩問她證據何在。

柳竹秋說冉大奶奶的屍體就是證據,請求官員們直接擡到堂上來。

曹懷恩做主準了,不久張魯生領著差役們擡上屍首,那屍體停放多日早已腐爛,再被火一瞟,真個臭氣熏天,蒼蠅繚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