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第2/4頁)

說著走到阮楷跟前作勢要跪。

阮楷急忙阻止:“自家人何必多禮。”

扶起她苦心勸誡:“阿秋啊,一般人家的女兒到你這歲數都做母親了,你爹娘撫養你很不容易,你要給他們爭氣啊。”

意思是讓她婚後好好相夫教子,服侍公婆,別給娘家人丟臉。

這匡舉人的確是近幾年少有的符合柳邦彥女婿標準的人選了,送走阮楷他便吩咐範慧娘著手替柳竹秋置辦嫁妝,恨不得一口氣準備停當,明天就送女兒出嫁。

柳竹秋當然不會就範,去向白秀英求助。

白秀英知情後憤懣不平:“那姓匡的就想找個管家婆替他傳宗接代,順帶伺候爹娘。他一個人在外做官自在快活,又攀上了富貴人家,這算盤一箭三雕,還不美死他。”

柳竹秋說:“他算盤打得再精,我不上鉤也是白瞎。”

白秀英問她這次打算如何應對。

她不慌不忙道:“你去約你姨媽家那幾個表嫂表妹後天去廣化寺上香,到時我也去,當天便能辦妥此事。”

廣化寺位於北海東岸,這一時節天青水碧,竹樹森疏,是遊玩的好去處。

白秀英的姨媽夫家姓唐,愛她如親女,唐氏表姐妹和兩位表嫂也同她感情融洽,聽到邀約欣然而至。

柳竹秋早和她們玩熟了,眾女去寺裏拜過菩薩,施過功德,出寺到水岸邊遊逛。

柳竹秋領她們來到湖畔一座八角涼亭。

那亭子連著一座名為“聽風”的水榭,裏面正坐著兩三個遊人。

蔣媽先去與之協商,對方聽說官宦人家的女眷想來歇腳,忙主動避讓。

等遊客都去了,仕女們方步入水榭,只見一溜粉壁上留有許多遊客的墨跡,詩詞歌賦不一而足。

唐氏諸姊妹亦好文,逐一觀看那些題字,優劣雅俗不等。

柳竹秋拉著白秀英的手走到南面的粉墻下,悄悄向她遞眼色。

白秀英順著她的視線看去,找到了一首《點絳唇》,回頭高聲招呼其他人:“你們快來看啊,這兒有溫霄寒的詞。”

眾女忙趕來圍觀,見那幾行草書寫得奔騰放縱,馳騁不羈,詞雲:“天際雲飛,煙濤漫卷憑闌久。當年沽酒,縱馬觀春柳。鶯舞燕啼,酣臥芳叢後,濕羅袖。夢約佳偶,月下攜纖手。”

旁邊落款名正是溫霄寒。

唐家大表嫂戲噱:“這溫大才子果是個風流種,怕不是與相好遊春時寫下的。”

她怎會想到這首詞是去年柳竹秋和一班士子前來遊湖飲宴時,經人慫恿,趁著酒興隨意塗抹的。

柳竹秋為避開匡家的火坑,把這早已扔到九霄雲外的閑事撿起來當做改運符,笑道:“這首詞寫春意之撩人,情味頗濃。待我來唱和一首。”

眾女知她善吟詠,出口就能成章,可隨意與陌生男子唱和也太失體統了。

大表嫂扯扯白秀英袖子,示意她阻攔。

白秀英假意勸說:“季瑤,這裏往來的人多,瞧見了不好。”

柳竹秋笑稱無妨,命蔣媽取來筆墨,就在溫霄寒的詞句旁揮毫,用楷書寫了一首《點絳唇》。

“嵐靄初晴,雨收雲淡群芳瘦。煙波渡口,曳曳隨心走。綠水柔清,縱被東風皺,情如舊。暗思俊友,空把花枝嗅。”

也在旁邊落了她的名字。

她扮溫霄寒時特意改了字跡,尋常人根本瞧不出是同一人寫的。

兩首詞情景相似,意境相合,儼然是一對情人在隔空調情。

唐家姐妹看得噤口捲舌,疑心這柳大小姐思慕溫霄寒,故意留句招惹那浪蕩子。

“聽風”水榭每日出入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當天就有人發現柳竹秋的題詞。

她是京裏的名人,最能吸引公子文人的獵奇心,他們成群結隊跑來觀看,無一例外地認定柳竹秋和溫霄寒有奸情。

有人當場眉飛目舞點評:“這定是溫霄寒與柳大小姐幽會後各自做的詞,他在詞裏說‘夢約佳偶’,柳大小姐寫的卻是‘暗思俊友’。男方把女方視作配偶,女方卻只當男方是朋友。如此比較,還是柳大小姐的手段更為高明。”

眾人都贊同此語,想那溫霄寒已經是風月場上來去自如的老手了,如今居然敗北,可見這柳大小姐真是男人的克星,石榴裙開能降萬人,絕不是尋常閨房關得住的。

緋聞傳開,匡舉人也聽說了,忙不叠找阮楷反悔,說自己能不計前嫌,卻寧死不做活王八,縱使柳竹秋貌若西施,才如易安,他也不敢接下這頂簇新的綠帽。

阮楷辛苦一場反落了不是,忿然寫信向柳邦彥抱怨。

不等他的信至柳邦彥已然氣炸,召柳竹秋到內書房裏跪了,拿起藤條要執行家法。

範慧娘抱腿拖住他,急命柳竹秋認錯。

柳竹秋泰定辨冤:“老爺莫要錯怪孩兒,孩兒那首詞不過是應景之作,並非寫實。想古代的文人,如曹植、李白、範仲淹等在仕途失意時都以思婦怨女的口吻創作詩歌,難道能憑那些詩詞判定他們是思婦怨女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