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第2/4頁)

柳竹秋收到太子賞賜的銀票,拆看密信,見箋紙上只畫了一個正圓,中心寫著個“月”字。

這是在模仿她之前引用古詩中的“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一句表達思念。

那次她純粹抱著獻媚目的,今天向朱昀曦求助未果,再收到這樣的回贈,真像遭了報復似的,感到滿滿的諷刺。

在她最需要支持的時刻,太子避而不見,只肯拿對他來說猶如糞土的錢財搪塞,外加些甜蜜哄慰就自以為盡到主上的責任了。

她打開箱籠,取出他賞賜的胎毛筆。

自從獲賜這支筆,她時常私下裏悄悄賞玩,連春梨都躲著,怕她質疑自身心思。

男人的嘴,騙人的鬼,虧他信誓旦旦說她是他的魏征、狀元,這些虛假的情話她竟然差點信以為真。

還好有妙仙姐姐的良言警示,又遇這場風波及時揭穿他的本性,她終是成功避開了令古今無數女子折戟沉沙的情愛孽海。

無聲冷笑後,她重新將筆收回箱子,短暫附著在上面的微妙情愫已消散,從此它只是一件助她實現野心的道具。

下午蕭其臻造訪溫霄寒的租房,柳竹秋換裝出迎。

見她平安無恙,蕭其臻那厚實的靦腆再也蓋不住歡喜,罕見地直陳心跡:“我本想早點來看你,怕人起疑才忍到現在。”

這次他裏裏外外出力良多,柳竹秋均已耳聞,即便不動心,有這樣一位癡心的愛慕者,誰又不感激欣慰呢?態度也隨之親切了,請他落座後,上前作揖拜謝。

蕭其臻忙不叠跳起來,謙辭道:“這是蕭某分內事,小姐何須多禮。”

察覺“分內事”一詞過於曖昧,他的臉紅得飛快,低下頭,眼睛不知該朝哪兒看。

柳竹秋含笑請坐,蕭其臻等她先坐定,再跟著坐下,然後關切:“聽叔端說,你打算告禦狀,找到門路了嗎?”

見她搖頭,不禁問:“太子殿下那邊也不行嗎?”

柳竹秋平靜道:“陛下已對溫霄寒不滿,太子殿下若插手此事,恐遭遷怒。”

蕭其臻開解:“殿下身份特殊,他身邊若起風浪,整個朝堂都可能隨之動蕩,的確不便介入此類事件。”

他家世代忠良,歷來接受純正的忠君思想熏陶,主動將自身擺在低賤位置供君王生殺予奪。

柳竹秋知道他們這類人對誰都鐵骨錚錚,唯獨對皇帝奴性十足,除非投胎重造,否則再改不過來,也就懶得與之爭論,只說就算沒有旁人輔助,她也會和仇人鬥到底。

蕭其臻猶豫片刻,說:“我可以幫你。”

他的方法簡單粗暴,想趁下次朝會時越班向皇帝呈遞奏折。

破壞奏遞制度是大不敬之罪,搞不好會掉腦袋,他卻說:“賈令策這些年協助唐振奇肆奸植黨,壞事做絕。如今為替兒子謀取功名,恣意敗壞科舉,殺害賢良,這樣的大奸臣豈能容他繼續執掌中樞?此番我就是批鱗拽裾,血濺玉堂也要讓陛下看清他的罪行。”

他連奏章都寫好了,柳竹秋看過苦笑:“蕭大人,以前我就勸你遇事不可逞孤憤之勇,咱們這位萬歲爺是從後宮的腥風血雨裏走出來的,做太子時就跟多少厲害人物較過勁兒。繼位之初朝中黨爭激烈,元老重臣把持朝政,他就扶植宦官、架空內閣,終於利用唐振奇鏟除了威脅帝位的權臣朋黨。若論智術謀略,朝中哪個大臣是他的對手?這樣聰明的君上會不知道唐振奇及其黨羽的習性做派?”

她口出狂言指斥皇帝,蕭其臻受驚呆愕,可是一個字都否認不了。

唐振奇一黨就是慶德帝養來看家護院的狗,狗主人自然不會被狗欺騙,世人或天真或愚忠,才會認為他受唐振奇蒙蔽。

柳竹秋更不客氣地道破蕭其臻心理:“你以為當眾揭發賈令策,把陛下架到台上,他就會迫於職責為良善輩主持公道?這也太一廂情願了。我敢說你越級上奏,再加上這封奏折,準會觸怒天顏,奸黨們甚至不用發招就能借陛下之手除掉你。”

蕭其臻不是沒設想到這種結局,抱著僥幸才想賭一把。

柳竹秋聽了,笑著說出他不敢說的話:“你想賭陛下的良知?方向沒錯,可方法錯了。”

她分析問題更通透理性,蕭其臻慚愧請教:“蕭某愚鈍,只能聽小姐示下了。不知你下一步做何打算?”

柳竹秋看向窗外,沉定道:“我準備明天去長安右門敲登聞鼓。”

登聞鼓是西周傳下來的方便百姓告禦狀的制度,凡平民遇重大人命冤情,不能通過司法程序解決的,便可敲響登聞鼓,由皇帝親自審理案件。

本朝開國時沿用這一舊制,前幾代帝王治下清明,登聞鼓一直發揮著積極作用。到慶德帝統治時期,朝政落入奸宦之手,老百姓受其黨羽迫害,經常借助登聞鼓鳴冤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