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第2/3頁)

柳竹秋想假如藩王們欺負慶德帝子嗣少,生出篡位野心,不是該連潁川王朱昀曤一並除去?目前刺殺只針對太子朱昀曦展開,這推測就不太合理了。

潁川王是章皇後的愛子,年紀幼小,朝堂上也沒傳出過廢長立幼的意見,這件事恐怕誰都不敢疑到他頭上,莫說慶德帝,大概連朱昀曦都沒往這方向想過。

在君上面前說幾句輕薄話還不打緊,犯忌諱的話可斷不能出口。柳竹秋按住猜疑,問:“陛下禁止殿下隨意出宮,那以後臣女該去哪裏見駕呢?”

這問題朱昀曦已思考過,他不想讓人知道他與溫霄寒往來過密,又不便隨時出城,只好在城內另設聯絡點。

“你知道兵馬司胡同有家叫蓬萊館的酒樓嗎?”

“知道,臣女時常和友人去那裏聚會。”

“蓬萊館後面有座觀鶴園,是前任兵部尚書狄英武家的別苑,半年前他告老還鄉,將京中房產盡數脫手。孤王就讓陳維遠出面買下了那座園子,以後有事就去那兒吧。”

“是。”

二人說了一些正經話,朱昀曦的難堪勁兒過去了,再看柳竹秋,哭過的眼兒還有些腫,親過的唇也紅紅的,很有幾分我見猶憐的嬌態,雖未臨幸,心裏已拿她當私有物,打算哄哄她。

“這永寧寺後院有座高塔,塔頂視野開闊,能一眼望到京城,你曾上去看過嗎?”

“此塔不輕易對外開放,臣女前幾次來都沒能上去。”

“今天孤王領你去瞧瞧。”

“那等臣女粘上胡子。”

“不用,孤王已命人將閑雜人等都打發到前殿去了,後面只有陳維遠他們三個伺候,你跟在孤身邊,沒人會瞧見。”

柳竹秋跟隨朱昀曦登上那座高愈十丈的佛光塔,在塔頂憑欄眺望,但見瓊宇低垂,四下白雪皚皚,塗銀潑汞。遠處的京城宛若棋盤靜靜躺在冰清玉潔的世界裏,教人深感天地之浩大,萬物之渺小。

其實朱昀曦也是初次在冬季登高望遠,眼前美景令他逸興遄飛,想起曾經讀過的古詩,因記不清詞句,命柳竹秋背誦。

柳竹秋不知他說的是哪首,一口氣背出從漢樂府到唐宋元時期的幾十篇詠雪詩,背到元好問的《潁亭留別》終於對上了。

朱昀曦喜道:“孤聽說宋代的李綱博聞強識,人稱‘書櫥’,看來你也差不多了,今後孤王不用讀書,想知道什麽問你這個活書櫥便是。”

這是昏君之言,柳竹秋忙婉言規勸:“殿下厚愛,臣女愧不敢當。古人雲學以致用,讀書目的不在博學而在明道理佐實踐,世間道理萬千,臣女自己尚未參透,怎敢做殿下的書櫥?況《論語》有‘六言六弊’①之說,這六種德性都是需要通過讀書學習來了解把握的,否則容易陷入偏執,使六言成為六弊。”

一旁的陳維遠聽了這些話不住點頭,忍不住誇贊:“柳大小姐說得太好了,真有大家風範。”

朱昀曦瞄著他譏斥:“你們昨天還說她狐媚惑主,叫孤不可輕信她的話,怎麽現在又誇她女大家了?”

陳維遠胖臉僵住,吃力擠出哂笑,早知道柳竹秋能在正經事上規勸太子,他也不會急著帶頭否定她。

這時雲杉抱著一只三尺間方的雕花木箱走上樓來,打開一看,裏面裝著幾十支鮮艷精致的絲絨花簪,種類各式各樣,形態栩栩如生。

朱昀曦說:“這寺裏的僧人最會做絨花,經常以此饋贈那些來捐香火錢的貴婦人,今天獻了三百朵給宮裏,這五十朵是單給孤王的,你挑一朵簪上吧。”

柳竹秋挑了朵白蕙花的,立馬被他否決。

“又是白色又是晦氣的,你想簪了去吊喪嗎?”

他扔掉蕙花,親自為她挑選。柳竹秋站在旁邊,感覺滿匣花卉都不如他的臉有吸引力,旁妍側媚,低頭垂眼皆似畫。

一般的神仙還變不出這等亂人心神的美貌,他前世該是只狐仙吧,還是九條尾巴的那種。

正神思蕩漾,朱昀曦揀起一朵帶金邊的大紅芍藥,微笑審視:“這朵正合適。”

看到這朵花柳竹秋乍然一喜,伶俐道:“這朵芍藥讓臣女想起一個典故。傳說揚州有種叫‘金帶圍’的金邊大紅芍藥最是珍稀。當年韓琦做揚州太守時,院子裏一株金帶圍一下子開出了四朵花。他在花下宴請王珪、王安石和陳升之,摘下四朵芍藥與他們各簪一朵,後來這四人都做了宰相。”

朱昀曦笑了笑,將芍藥插到她的鬢邊,同時問:“那可有皇帝親自給宰相戴花的?”

“有啊,宋太宗就曾親手為寇準簪花。”

“那你想做寇準、韓琦還是王珪、王安石、陳升之?據孤王所知這幾個人的下場都不太好。”

諷刺代表警告,柳竹秋唯有傻笑。有心報復他一下,說:“這些絨花甚是好看,殿下也簪一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