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第3/4頁)

她裝出恐悚焦急之態碎步上前,繞過雲杉阻攔,跪倒在褚公子座下,公然朝他伸出雙手。

一旁的武士防她傷人,急忙拔出腰間佩劍,劍尖掠過柳竹秋肩頭,搭在她頸邊。

柳竹秋視而不見,到底一把抓住褚公子的右手,將驚訝塗滿在場每個人的臉。

古有“看殺衛玠”、“擲果潘郎”的事跡,說明女子見著美若天仙的男子也會踴躍親近。後世被禮教拘束,以情、欲為肮臟之物,以貞潔為立命之本,才被迫做無欲無求的木頭人。

柳竹秋早不吃那一套,見著養眼的男人就隨性觀賞,未付諸行動僅僅因為對方的姿色不夠。

平時和美麗的女伴相處,她都忍不住摸摸她們的葇荑素手,粉嫩桃腮。眼瞅褚公子肌如玉雪,早好奇觸感,這會兒正好下手。

是他先不自重,任意羞辱我,我摸摸他的手不算過分吧。

她握住褚公子的手趁亂感受,骨骼比女子的粗大,但照樣細膩光滑,手心溫暖幹燥,如同暖玉,說明他氣血旺盛,身體健康。手掌捏起來厚實柔軟,相書上說這樣的人淳厚善良,心胸寬廣,這點倒有待驗證。

“柳竹秋,你瘋了!”

雲杉頓足失色,飛快上來拉扯。褚公子不知所措地抽回手,這時的氣憤完全出於茫然。

柳竹秋轉而抓住他的衣擺,可憐兮兮求告:“公子要我死,悄悄殺掉便是,若送交官府讓世人知道溫霄寒就是我,定會掀起軒然大波,直接損害當今太子的聲譽。”

蹊蹺話快把窗戶紙捅破了,褚公子和仆從們驚疑不定,喝令她不許再繞彎子。

“小女子怕話一出口便死無葬身之地。”

“你不說,我現在就讓你粉身碎骨。”

“是,那請公子耐心聽我說完。小女子做溫霄寒時認識了很多書商和寫戲曲小說的文人,也時不時鼓搗兩篇文給他們刊刻發行。前天剛交了一篇戲稿,寫的是某國的儲君性好龍陽,得知都下有一書生年少英俊,風流不羈,於是微服前去私會。誰知書生竟是女子假扮的,那太子惱羞成怒,將女子送交官府公開審訊,後面的結局太過淒慘,不說也罷。”

雲杉等人魂飛天外,心道自己再轉生幾次也看不到第二個如此大逆不道之人。

那一直不吭聲的胖老頭終於失去自控,厲聲叫罵:“柳竹秋,你誹謗太子殿下,罪該萬死!”

聲音比尋常老年男子尖細許多,也很耳熟,正是那晚在宮墻下對她訓話的老太監。一把山羊胡子粘得倒逼真。

褚公子早氣懵了,不知輕重地蹬腿踢倒女人,顫聲下令:“把她給我拖出去,亂棍打死!”

他真要殺我?

柳竹秋膽大到躺進棺材還能撲騰兩下,打算走完這段鋼絲,捂住腹部裝出疼痛難忍的樣子蜷縮在地,任由雲杉和武士拖拽,只是不起。

褚公子果然中計,叫仆從慢著,含恨質問她:“你怎麽一句話不說?知道自己死罪難逃,連求饒都不敢了嗎?”

柳竹秋伏地呻、吟:“小女子挨了公子一腳,疼得沒力氣了。”

褚公子那一腳磕在她右邊肋尖上,倒有五分是真疼,再眨巴眨巴眼,輕松擠出幾串淚珠,將柔弱刻畫得恰到好處。

她混跡江湖這些年跟百樣人色打交道,早把男女的心機手腕挨個吃透了,遇事軟硬兼施,剛柔並濟,三十六計總有一計行得通。

褚公子不知底細,初次過招如何能敵?被她天一下地一下激得有如沸水煮豆,上下無著,猶疑觀望一陣,命雲杉扶她起來。

柳竹秋得寸進尺哭訴:“小女子是罪該萬死,可寫戲文這條本不該包含在內。古今戲說帝王將相的話本戲劇多如牛毛,小女子那篇文也不過因循先人套路。只要不教外人知道溫霄寒是女人假扮的,誰會將戲文內容聯想到太子身上去?小女子想公子也是朝廷子民,也想維護天家體統,是以據實稟告。事到如今已無話可說,任憑處置便是。”

她哭得很有技巧,淚流滿面,表情只是哀婉,完全做到了梨花帶雨。

褚公子受了一肚子氣,見狀竟不忍嚴飭,命雲杉拿手帕給她擦臉。

柳竹秋側身回絕:“公子責罵小女子不守婦道,還讓我用男人的手帕,這不是欲加其罪先強其行嗎?”

褚公子又被她氣笑了,露貝齒在不塗而朱的下唇上印下淺淺的牙印。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

“……公子這是何意?還請明示。”

褚公子昂首呼出悶氣,看向老太監。

後者得令,面朝柳竹秋嚴鄭宣話:“這位就是東宮太子千歲殿下,你這刁女欺君罔上,如今還有何話可說?”

作者有話說:

①司苑局是明宦官官署名。八局之一,有掌印太監主管,掌宮中所需蔬菜、瓜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