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第2/3頁)

“大膽刁民,竟敢攔截太子車駕,該當何罪?”

又嚇唬禁衛們:“你們幾個也是,護駕不周,等著被砍頭吧!”

禁衛頭領慌忙求告:“公公息怒,卑職等正捉拿人犯,這書生跑出來搗亂,又趁我等跪地迎駕時將犯人拖過來堵路,卑職等來不及阻攔,這才驚了千歲爺的駕,萬望恕罪啊!”

柳竹秋有膽量冒險救人,就有膽量遞答應對,馬上申辯:“公公,草民適才路過,偶然在宮墻上發現三處塗鴉,畫的是一只兔子頭戴官帽。草民想兔字上面加個蓋就是冤字,頭戴官帽,似乎喻示有冤獄發生。隨後就看到這幾位軍爺追打這名男子,說他就是塗鴉者。軍爺們執法森嚴固然不錯,但若不經調查就將此人當街處死,必令平民猜疑驚怖,致使流言四起,損壞天家聲譽。草民無力勸阻幾位軍爺,不得已才行此罪妄之舉,乞請太子殿下徹查此事,洞燭情弊,以安人心。”

老宦官沉默片刻,問:“你剛才說你叫溫霄寒,是為安國寺題序那個嗎?”

“正是草民。”

“聽說官府正因順天鄉試舞弊案緝拿你,怎麽跑到這兒來了?”

“草民今日已去順天府衙受審,牛府尹奉聖諭許我回家候命。剛才就是直接從府衙過來的。”

老宦官問明塗鴉所在的位置,派兩個小宦官去查看,得知確有其事後回去稟報太子。

過了一會兒只聽馬蹄錚錚,騎兵們分做兩路挺進,將柳竹秋等人夾在中間,後面宮人提燈撐傘,魚貫而來,也分做兩行左右排列。儀仗官唱喏:“太子駕道!”

地上的人們趕忙埋頭,有人動作慢了半拍立遭太監們叱罵。

慶德帝專寵章皇後,多年來堅持不設妃嬪,致使六宮虛置。膝下只有皇後所生的兩個兒子,太子朱昀曦是元子①,六歲立為東宮,十六歲開始觀政,深受慶德帝寵愛。

柳竹秋入京前便常聽人議論這位儲君,最熱門的話題都與他的容貌有關。據說皇太子資質秾粹,風神秀逸,和日月之容,秉金玉之質。

從小到大見過他的人無不贊嘆他的美貌,連來進貢的西洋使臣入朝參拜時都因他過分美麗的容貌感動流淚,說他們國家的守護神塑像面孔歷來是模糊的,因為沒人能形容出神的樣貌,現在看到□□太子的尊容,終於知道神明是什麽模樣了。

這番吹捧太肉麻,曾被柳竹秋嗤為浮誇,可後來父親和哥哥們先後進宮朝拜,回來也都眾口一詞贊頌太子龍姿鳳表,宛若天人。

她好奇得不得了,曾問柳堯章:“我看那唱戲的蘇韻,面容已是男人中極姣好的了,比起太子來當如何?”

柳堯章教訓:“太子天潢貴胄,你怎能拿戲子同他比較。縱使只論容貌,蘇韻到他跟前也像蒲柳之逢玉樹,必定黯然形穢。”

說得柳竹秋心癢無比,恨不得一睹為快。

眼下正是無心插柳柳成蔭,可顧慮到身旁奄奄一息的塗鴉者,她就把“色膽”收了回去,老老實實垂頭看地。

隨著一陣溫暖的蘭麝香氣襲來,太子已到了一丈之外,長影投遞進柳竹秋眼簾,還真比一般人好看。

老宦官恭敬上奏:“千歲爺,這書生就是溫霄寒。”

太子不做聲,天家高不可攀,不能隨便讓平民仰聆玉音。他大概已提前下達了旨意,柳竹秋見他的影子優雅地擡了擡手,老宦官忙吩咐侍從:“太子有令,先將這塗鴉者帶去醫治,待其蘇醒後送錦衣衛訊問。這幾個羽林衛不合當街施用酷刑,每人各領五十杖,交禁軍都尉處置。”

十幾個侍從走來帶走傷者和行兇者,柳竹秋緊張地等候發落,老宦官忽然命她擡頭。

這定是太子的意思,她竊喜終於能趁機瞻睹傳說中的大美人,暫且無視險惡處境,不緊不慢擡起頭顱。

面前正圍著三四盞亮如火球的琉璃燈,她習慣昏暗的眼珠受不了強光刺激,登時淚液迸流,近在咫尺的景象一團模糊。

那頭戴翼善冠,身著銀蟒袍的挺拔身影掩映於光影中,亦真亦幻,越想看清就越顯迷離。

剛伸手拭眼,老宦官已命她低下頭去。錯失良機,她好不懊悔,緊跟著便被追究攔駕的罪責。

驚擾皇室車駕,最輕也得挨一百大板,要是為此暴露女身更是糟糕,得想辦法糊弄過去。

她急中生智道:“草民驚了聖駕,甘願領罰,可草民還有肺腑之言欲告知殿下。”

稍遲,老宦官許她開口。

她深吸一口氣克制羞恥心,朗朗有詞道:“草民略通天文,昨夜見有客星沖犯‘心前星’②,擔心有人威脅太子殿下安全,想不到正應在眼前。唐人李泌曾對唐肅宗說:‘但枕天子膝睡一覺,使有司奏客星犯帝座,一動天文足矣。’③,草民對太子殿下的仰慕之情毫不亞於李泌。雖無李泌之高才,更不敢懷犯上的妄想。但今日能得見殿下,令天象為我所變,縱死亦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