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柳漁消失了, 從陸承驍的世界裏。

自那日分別起,陸承驍已經一連三天沒再遇見過柳漁,陸家門外的兩個小乞兒也再沒出現在那巷子裏過。

陸承驍每每進出家門時, 或是路經那日那條小道,都有一種真幻難辨之感,她抽身得太幹凈,幹凈到什麽也不曾留下,仿佛昨日種種只是他臆想出來的一場鏡花水月。

陸承驍想要的清靜如他所願都有了,然而最後一次見柳漁的場景卻成了他夢裏揮之不去的畫面。

從鋪子裏歸家,行經那日與柳漁停駐過的小巷, 八寶顫顫地喊他三少爺時,陸承驍才發現自己竟又站定了。

就好像他從來不知道,有一天他會覺得時間那樣漫長, 像是被一只神奇的手扯住首尾兩端,將之無限的延展又延展,三天,在他的世界仿佛混混沌沌過了三月之久。

陸承驍終於明白, 放不下的從來不是柳漁,而是他。

他也終於意識到, 當柳漁不再存心偶遇,小小一個長豐鎮, 要遇見一個人的可能性會變得那樣低。

因而竟食髓入骨地念想起那一次又一次偶遇的怦然心動來。

直到第三次生出主動踏出陸家、踏出布鋪, 走向長豐鎮的每一條街道,甚至, 去鎮北石橋的念頭時, 陸承驍知道, 他不對勁了。

輾轉難寐, 思念成災,他這分明還是深陷於情之一字裏。

陸承驍把指尖在桌案上輕叩了叩,而後緩緩收回,蜷入掌中,對正在一旁撥著算珠的八寶道:“回去備馬,再替我收拾兩身換洗衣物,半個時辰後我去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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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太太這一回難得的沒有表現出不舍來,兒子回來近兩旬,她那顆心終於是安定了,去縣裏是很應該的,沒有把小兒子困在小小一個長豐鎮的道理。

她一邊收拾著要陸承驍捎帶的東西,一邊道:“縣裏那鋪子當初就是你出了大力氣張羅起來的,正好,去看看,也跟在你爹身邊學一學。”

這也是陳氏的小心思,怕小兒子見天兒留在鎮上的布鋪,到時候別叫老大老二生了旁的心思,默認了把鎮上這家布鋪丟給老三。

她自己生的兒子自己清楚,老大是個憨實性子,倒不至於,老二就滑頭一些,現今也成家了,陳氏也是做祖母的人了,瞧的世情多,這男人哪,再是打斷骨頭連著筋的兄弟,成了家以後慢慢都會不一樣了,都會先顧自己的小家,變數多著。

眼下只有老三,這些年沒碰過家裏的生意,親事也還沒提上日程,陳氏私心裏就怕小兒子吃了虧去。

因此過了最初因著幾年沒怎麽把兒子養在身邊那股憂心勁兒,現今聽兒子說要去縣裏,陳氏那是一百個贊成,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就道:“也不用急著回來,就在縣裏多呆些時候,別見天就紮在鎮上,跟著嚴掌櫃能學的東西跟著你爹都能學,跟著嚴掌櫃學不了的東西,跟著你爹也能學。”

陸承驍聽到這,有些哭笑不得, “娘,我只是去縣裏散散,您可千萬別高看我,嚴掌櫃會的東西兒子連皮毛都還沒學到,就不擾爹和大哥二哥了。”

他這些年在袁州,從來沒照管過家裏的鋪子,論起在這一行裏的經驗怕是連鋪裏的小學徒都還不如,基礎還且有得打熬。且蘇州一行,陸承驍也開了些眼界,相比起守在鋪子裏,他更向往四處看看。

陳氏無奈,不過她也知道小兒子自小就是個主意正的,遂也不操那閑心了,笑道:“行行行,散散也行,見天悶在這鎮上不成樣。”

陳氏心裏還有點小心思,多出去走走,沒準兒親事就不消她操心太過了。

八寶原還想跟上,先被陸承驍拒了,接著陳氏也當頭一擊:“行了行了,你們三少爺用不著你。”本來可以揚鞭打馬少年氣的,帶上個小廝還得套馬車,坐在馬車裏誰看得到,她的三兒媳婦還上哪找去。

八寶:……小廝當得似他這樣可有可無,還有什麽用處,太太別回頭覺得他吃白飯,再把他轉手賣了吧。自然,這也就是他自我調侃,八寶心裏也明白,陸家上上下下都是慈善人。

陸承驍就這麽被他娘歡歡喜喜的送出了家門,原是滿心的煩惱,此時見到在家門外樂得沖他直擺手的母親,笑意也顯了出來,心下一時輕快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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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承驍如他所說,到縣裏確實只是散散心的,換個環境,試圖讓自己對柳漁少一些念想。

只他所謂的散心,並非詩酒茶曲,這些富家公子哥兒喜好的東西,陸承驍並不感興趣,他在安宜縣也不識得幾人,那位把鋪子賃給他家的同窗此時在袁州城進學,是以陸承驍剛到布鋪時,見鋪裏忙碌,也不用他爹安排,自己跟在了他大哥陸承宗身邊做個幫襯。

父子幾人能說上話的時候,天已擦黑了,陸承宗早在三弟陸承驍到時,就喊了夥計去交待灶上婆子晚上多整治幾個好菜,父子兄弟幾個好喝上幾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