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龐府客院的小屋中, 一道道咳嗽聲響在夜色中,三歲的小胖童鼓著肚子,眼淚巴巴地看向塌上不停咳嗽的男子。

等男子不咳了,他邁開小短腿爬上塌沿, 趴在男子身邊, “舅舅不要病。”

陳斯年蒼白著一張臉拍拍他的後背, “讓阿斐擔心了。”

林斐窩在他懷裏,既害怕又懂事, 他一直知道舅舅身體不好,可因年紀小, 根本不懂不好的結果是什麽。

“舅舅, 阿斐今日作畫啦。”

為了讓舅舅開心, 他從抽屜裏取出自己作的畫像,笑嘻嘻遞過去。

與上次的“美人圖”不同, 這一次, 小家夥在畫紙上畫了三個人, 自己、舅舅和僅有一面之緣的姜姐姐。

小小的孩童不懂人情世故, 只知道姜姐姐是唯一一個給過他溫暖的女子。

三人在夕陽下手拉手,周遭春風沂水,還有一座大房子, 看起來很像是一家人。

瞧著一點兒也不精湛的畫作,陳斯年掀起淡色的唇, “阿斐很喜歡這個姐姐?”

“嗯!”林斐拱著小屁墩,抱住陳斯年的手臂, “舅舅能不能把姜姐姐娶回來?”

別看他歲數小, 卻知道男子到了一定年歲是要成家的, 瞧著舅舅總是風裏來雨裏去的孤身一人, 他早就想要一位舅母了。

陳斯年盯著畫裏的“殊麗”,墨黑的瞳眸泛出不知名的流光。想起那女子仰著芙蓉面與自己一本正經地講道理,堅如壁石的心有了一點兒動容......

尚衣監內,殊麗將從宮外帶回的小玩意分發給繡女,一個人回到耳房陪伴起木桃。

木桃傷得很重,臉上腹部全是淤青,人也蔫蔫的,時而清醒時而昏睡。

“小桃兒上藥了。”殊麗凈手後,碰了碰木桃軟乎乎的臉蛋,面上盡是柔和。

木桃身上纏著布帶,沒辦法自理,只能骨碌碌轉起眼珠,“姑姑。”

殊麗應了一聲,拆開她身上的布帶,避開骨傷處,細致溫柔地為她塗抹起藥膏,“悶不悶?姑姑給你買了話本子。”

“是風月話本嘛?”

木桃雖在宮裏長大,卻很憧憬話本裏的情情愛愛,即便知道此生很難覓得良人,也還是抱有一絲殷切期望。

殊麗朝她努努鼻子,“知道你喜歡什麽。”

木桃咯咯笑起來,笑得下巴發疼,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殊麗趕忙為她擦拭,沒有責怪,有的是無限的自責和心疼。

翻開話本,殊麗繪聲繪色為她講起上面的故事,當講到主人公養了一只雪白的波斯貓時,木桃羨慕地努努嘴,“我也好想有只貓。”

換作平時,殊麗會告訴她莫要幻想,務實一些,今兒卻順著她的話道:“好,有機會給你尋一只。”

不少宮女都會偷偷養貓,以散養的方式,即便被侍衛抓住了,也敲不開它們的嘴。

用晚姐姐的話說,比起白眼狼,小貓可靠得多。

這時,門口傳來叩門聲,殊麗道了聲“進”,就瞧見一只好看的屬於少年的手推開了木門。

煜王站在門檻外,定定看著床上的“呆頭鳥”。

沒想到煜王會過來,殊麗起身迎了過去,“殿下怎麽來了?”

“西廠中哪個人動的手?”

少年陰郁著一張臉,對西廠厭惡至極。

殊麗不想讓煜王攪和進來,“罪魁禍首已經付出了代價,殿下不必再問了。”

“不是還有一個麽,可有查出?”

煜王雖與木桃沒什麽交情,但他最不慣太監狗仗人勢的嘴臉,加之木桃是殊麗最看重的人,因烏及屋,他不想袖手旁觀。

殊麗點點頭,“我自會處理,無需勞煩殿下。”

“你總是這樣,”煜王僵著一張年輕的臉,無奈又不爽利,“你不告訴我,我自會查清。”

他走進去,雍貴的氣質與簡陋的耳房極不相稱,可這麽一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卻忍得了修行的清苦。

來到木床前,瞧著骨碌碌轉動眼珠的小丫頭,他攥起拳頭哼道:“真夠弱的,呆頭鵝。”

木桃氣不過,她都這樣了,他還要奚落人,“我不是呆頭鵝,也不是呆頭鳥,殿下能不能講點好聽的?”

“你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呆頭鵝是什麽?”煜王放下手中包裹轉身就走,沒理會殊麗的輕喚。

木桃轉眸盯著床頭的包裹,聞到一股香氣,“姑姑,裏面是什麽?”

殊麗走過去打開包裹,失笑道:“是千層餅。”

酥到掉渣的千層餅,出自城西最紅火的鄭記餅鋪,聽說必須在晌午售賣前半個時辰去店前排隊,才有可能買到,可謂供不應求。

出了尚衣監,煜王直奔西廠,被西廠緹騎阻攔時,他沉著眉道:“讓開。”

緹騎們自然不敢正面頂撞煜王,可西廠有西廠的規矩,沒有皇令,就算是煜王也不可以進入。

煜王可不像元栩那般溫和,從腰上取下銀鞭,“啪”地甩了出去,甩花了一名緹騎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