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就在董靈鷲被一場噩夢驚醒的時候, 鄭玉衡也心口猛然一跳,恍惚若有所感。

此時, 眾人剛從江水最窄處渡過, 連夜而渡,連馬匹帶兵刃、糧水,一直到天明才徹底渡過,一行人連夜疾奔, 匆忙趕往離州城。

在向離州城前行的路上, 不知道是被血腥場面嚇暈過去、還是累暈過去的張見清張大人一臉懵地在馬上醒來, 他按著自己的腰, “哎喲”了幾聲, 勉強爬起來,見到身側牽著韁繩、一並管著自己身下這匹馬的鄭玉衡。

“鈞之……”張見清抓著他的手腕,驚奇地上下看了看, “你沒事吧?你連根寒毛也沒傷著?”

“我沒事。”鄭玉衡原本目視前方,稍微掙了掙, 收回手,轉眸看了他一眼。“子墨身體如何?”

“我這個腰啊……唉……”張見清好不容易才直起身,自己握穩了韁繩, 腦海裏又響起昨夜的畫面,登時後背僵硬, 腦子裏有些斷了弦兒了, 不由得又問一遍,“鈞之,昨兒到底是怎麽回事?你跟何統制是說好的?那李副都統為何忽然就要宰殺了我們?”

鄭玉衡便將昨夜跟何成飛說得話, 又原原本本告訴了他一遍。

張見清聽得頻頻點頭, 心下驚駭, 而後又大怒:“他竟然敢襲殺朝廷命官,此人居然能留在神武軍?!”

“軍中皆以軍功行事,只要能打肯幹,有軍功在身,這些行伍出身的統制、都統們,本性究竟如何,其實不到大戰上,也看不出來。”鄭玉衡道,“是我們對神武軍太過神化了。”

“還真就是這樣!”一旁同行、也是昨夜借弓箭給鄭玉衡的軍漢說到,“要是取下甲胄、赤手空拳,說不定是誰勝誰負?我們禦營中軍的未必就怕了他們。只是這些人大多是軍中草莽出身,半點章法道理不講,其中既有好漢,自然也有蠹蟲!”

鄭玉衡對他側目,問:“將軍又是什麽出身?”

軍士道:“怎麽敢稱將軍,在下其實原本是康州之人,敝名符一帆。但……”

但康州因為是離北肅最近的一座肥沃豐美之城,已經在去年冬日便成了北虜的囊中之物,在外為兵卒的人尚可避過,但他的一家妻兒老小,就命數難定了。

符一帆細細解釋道:“其實我們這支騎兵,大多用的都是康州的馬,也大多都是康州征來的兵,個個高大健壯,才在中軍裏算得上是精銳,此次出兵奪回家鄉故地,我們怎能僅在後勤觀望,而不上陣殺敵!”

原來何統制如此著急,又如此豪邁之舉,也不全然是為了軍功——也是為了這些兵,為了家鄉故土。

鄭玉衡稍稍頷首,兩人又交談了幾句,隨後便不再言語,隨著過江之後道路的變化逐漸提速,大約風餐露宿地走了大半日,終於望見離州城的影子。

到了離州城,便能見到後勤線路、各地輜重匯集而來,大股禦營軍、分不清是哪個路數、哪個旗幟,都紛紛把將旗插在離州城墻上,看來裏面不止有神武軍耿哲大將軍一人。

鄭玉衡有傳令官帶來的調令,自然暢通無阻,但再暢通,也只暢通在後勤內部上,一見不到在百望關督陣的尚書大人,二也見不到主帥耿哲。

而白日裏委托傳令官告訴主帳的“軍情急報”,又直接杳無音訊,估計是前線緊急,反而沒把後勤這邊放在眼裏。

天際昏黑之時,連何成飛都急得前後徘徊,撓頭嘆氣,直拍大腿。

黃昏光華披落,鄭玉衡立在離州城邊緣的一面城墻上,看著底下來往的輜重隊伍、以及整飭旗鼓的往來軍士,捏了捏手指,無奈一嘆:“看來只有一個法子能讓他見我了。”

何成飛連忙湊上前來,高聲道:“鄭大人既然有辦法,為什麽又不說?!這有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鄭玉衡暗下決心,道:“確實沒什麽好藏著掖著的。”

何成飛鼓勵道:“就是!你快告訴我是什麽法子,我親自為你去傳話!實在不行,拼著闖了主將所在——”

這要是闖主將所在之處,別說一個何成飛了,就是再來十個,都會被耿大將軍的親衛砍成肉泥、射成篩子。

鄭玉衡道:“千萬別硬闖,你就站在門外,對著裏頭高喊。”

“喊什麽?”何成飛目光爍爍。

鄭玉衡又不得不嘆了口氣,說:“你就喊,鄭某奉皇太後懿旨,請耿將軍親見一面。”

何成飛人都傻了,連一旁水土不服頭暈腦脹的張見清也一骨碌翻身起來,瞪著倆眼珠子問:“你說什麽呢?!皇太後是你可沾的嗎?你這是假傳懿旨!”

“咱們分明有陛下的垂訓敕命,為什麽要冒用皇太後的名聲!”何成飛更是一順嘴把這個也禿嚕出來了。

這次換張見清傻了:“什麽垂訓敕命?不是《勸人向善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