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侍奉(第2/4頁)

那時候念珺總有些心急,明明走還走不穩,卻就急著想跑。唐榆總跟在她身後小心地護著她,見她要往下跌就會一把拎住她的後領,徐思婉若在廊下讀書,就會聽到念珺忽而咯咯咯地笑一陣,擡頭便看到唐榆跟扶個小雕塑似的,認真地將念珺“扶穩”。

仔細想來,冷宮那四年,竟是她入宮以來最輕松的時光了。

於是這一覺她睡得很長,入睡時尚是清晨,醒來時已過晌午。眼下朝廷大敵當前,皇帝到底是沒有時間一直陪著她的,不知什麽時候早已走了。她便自顧自用了膳,而後去看了看念珺,念珺正在月夕的陪伴下背詩,唐榆教了她很久她卻不大願意學的那首“兩個黃鸝鳴翠柳”現下已能背得滾瓜爛熟,徐思婉立在門邊聽得欣慰,卻見念珺背完後就指了指面前的書,仰頭向月夕道:“這是唐叔叔寫給我的,他什麽時候回來呀?”

徐思婉猝不及防地心頭一搐,一股酸楚倏然湧上。她怔忪了半晌,木然地轉過身,失魂落魄地從念珺房門前離開。

自那日從詔獄回來算起,她沒有為唐榆落過一滴淚。初時是萬千情緒都在胸中翻湧,卻硬生生就是哭不出來。後來,一切都好像隨著時間慢慢地淡了,可他又好像變得無處不在,她常會在一閃念間不自禁地想到他,亦或見到些趣事就想說給他聽,下一瞬再驚覺他已離世,就又激起一股沉默的難過。

除此之外,她也比從前多了些古怪的念頭,在清靜無人時,她常會一遍遍設想,如果秦家和唐家都還在會是什麽樣子。

過去的十幾年,她都並不太想這些。

因為她雖背負血海深仇,卻也是被養父母捧在手心裏長大的,他們沒讓她受過半點委屈。所以她的恨就是直來直往的恨而已,並不大會花什麽心力去假設若秦家還在,她的日子會過程什麽樣子。

但在唐榆走後,她開始想這些了。

她開始想,若是那樣,他們大概會很熟,可能還會一起讀書。唐榆大她五歲,又是她兄長的伴讀,到了她讀書的年紀,如果遇到不明白的地方,便正可以去問他呢……

她還模模糊糊地記得秦府宅院的樣子,於是,一切設想都變得更為真切。

她甚至情不自禁地細致想象過一些逢年過節的情景。秦家家大業大,逢年過節常會大辦,邀親朋好友同賀,於是上元有燈會、清明有投壺,眾人歡聚一堂一拼高下去爭頭彩。她想至少在猜燈謎這件事上,他是很有勝算的。

這些毫無意義的設想,總會讓她入迷。她借著這些設想打發了許多時間,既讓她舒服了些,也讓心裏的傷更痛。

她刺向唐榆的那一刀,終究也刺進了自己心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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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天明,徐思婉再度梳起濃艷妝,不緊不慢地步入長秋宮的宮門。

彼時恰逢禦前的宮人剛來傳過皇帝命貴妃侍疾的口諭,來者也知這是個苦差,說完不等皇後多問,就匆匆地告辭了。

皇後也是實在心力不支,一時滯在那裏。徐思婉入殿含笑端詳了她兩眼,盈盈一福:“娘娘萬安,臣妾奉旨來為娘娘侍疾。”

“你……”皇後強撐著身子坐起來,森狠地盯著她,目眥欲裂,“本宮……本宮到底是一國之母,你要做什麽!”

“娘娘稍安勿躁。”徐思婉口吻悠悠,緩緩踱向床榻。花晨見狀,心領神會地搬了張繡墩放到床邊,徐思婉落座,皇後愈發不安:“滾出去!”

徐思婉一哂:“臣妾是奉旨而來,娘娘還是莫要這樣將人拒之門外為好。讓臣妾好好為娘娘侍疾,對咱們都好。”

皇後神色怔忪,眼底劃過一抹無可掩飾的慌亂。

徐思婉欣賞著這抹慌張。

她自然是要慌的,這道旨意下來便意味著,皇帝放棄她了。

皇帝放棄了對她的一切尊重與維護,讓她成了一個可被人隨意出氣的物件兒,將她丟在了與她水火不容的寵妃面前。

——這跟把一塊肉丟在餓狼面前,又有什麽分別?

徐思婉笑吟吟地端起擱在一旁的藥碗,舀起一勺耐心地吹涼,接著心平氣和地送過去,送到皇後嘴邊。

“滾!”皇後揚手,藥碗猛被打翻。藥汁傾灑出來,在徐思婉玫紅的衣衫上染出了一抹暗色,像血。

“皇後娘娘這般,可就不大好了。”徐思婉搭著花晨的手站起身,頭也不回地向外走去,揚音吩咐,“本宮更衣,花晨,你去為皇後娘娘重新備碗藥來。”

“諾。”花晨垂眸深福,徐思婉繞過影壁、邁出門檻,聽到皇後斥罵時連聲音都在顫:“滾!都滾!聽琴,你去回陛下,若他想看本宮慘死就讓倩貴妃留在這裏!去!”

徐思婉冷冷一笑,自去側殿更衣。更衣時,她不經意地掃了眼銅鏡,就看到月夕與蘭薰桂馥狀似冷肅的面容之下都有笑意蔓生,可見她的這口惡氣,出得讓拈玫殿上下都痛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