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侍奉

皇帝的態度一時很有些誠惶誠恐:“你說。”

徐思婉神態懨懨的, 沉了口氣:“一則……臣妾要去給皇後侍疾。”

“侍疾?”皇帝一怔,“為何?”

她沒精打采道:“皇後心機深沉, 明明已抱病這麽久了, 還能惹出這樣一場大戲來陷害臣妾。若非唐榆忠心認罪,臣妾蒙在鼓裏,簡直百口莫辯。所以就這樣任由她在長秋宮裏悶著, 臣妾不能安心,唯有臣妾自己守著她,有了異樣臣妾才好知道。”

她說完,不知皇帝聽沒聽出, 這只是說著好聽的場面話。

但不論聽出與否, 這要求都出乎意料,皇帝不禁啞然, 勸道:“便是有這份顧慮, 也不能讓你辛苦。你若不放心,不如指個得力的大宮女過去, 替你盯著。”

“陛下在臣妾這裏裝什麽傻?”徐思婉挑眉,口吻裏有一瞬的嬌嬈,繼而又沉下來,打量著他道, “就是陛下如此和臣妾兩情相悅, 臣妾若想往禦前塞個人, 也是斷斷不可能的。皇後視臣妾若眼中釘肉中刺,如何能讓臣妾的人在她跟前站住?不尋個由頭打死都不錯了。”

皇帝聞言屏息:“那朕差個人過去。若她再打什麽主意,自有人直接去禦前向朕回話。”

徐思婉的神情愈發冷下去, 瞟他一眼, 不作聲地走到床邊坐下了身, 垂頭喪氣的,大是心灰意懶之態。

他知她不快,走上前,討好道:“朕是為了你的身子著想。你剛病過,太醫說你不能動氣,長秋宮那邊還是……”

“臣妾最討厭陛下這樣粉飾太平!”她仰起臉,言辭咄咄。

他微有一滯,她在他有所不快之前就低下了頭,煩亂道:“罷了,臣妾本也沒指望陛下應允。在陛下眼裏,中宮皇後的體面總是比臣妾要緊的。陛下請回吧,臣妾要歇息了。”

言畢她就作勢要躺下身,不想再理他的模樣。齊軒莫名的心焦,竟鬼使神差地點了頭:“朕依你便是。”

正要躺下身的徐思婉動作一頓,齊軒亦在此時回過神,一時有些後悔。但話已出口,也不好再收回來,只得問她:“第二件事呢?”

徐思婉再度仰起臉,仔仔細細地端詳著他面上的每一分神色,朱唇輕啟,一字一頓道:“待皇後行將就木之時,臣妾要陛下當著她的面下旨立臣妾為後,讓她明明白白地聽到,她輸了。”

“阿婉!”他聲音一沉,眉宇倏皺。

“怎麽,陛下覺得臣妾過分了?”她站起身,依舊那樣仰著臉。他們離得極盡,近到他能清清楚楚地察覺到她的鼻息,也看到她眸中的傲氣與恨。

徐思婉就這樣目不轉睛地盯著他,切著齒告訴他:“她一而再地對臣妾下手,布局數年步步心機,哪一次不是想要臣妾的命?如今……臣妾為了陛下容她善終、容她到最後一刻,所盼不過是陛下為臣妾出一口氣,臣妾過分嗎!”

她怒然質問,盛氣淩人的樣子已全不再有入宮時的謹慎。

但這已經不重要了,這些日子的他已足以讓她知道,他早已離不開她。任何事情,只消她能給他一個說得過去的理由讓他自欺欺人,他都會依她的。

甚至,就連唐榆的事情也是這樣。

她和唐榆那場戲做得固然小心,但他也未見得就沒存幾分僥幸,根本不想追根問底,只盼她能給他一個說辭就好。

若不然,他何必只派王敬忠一個人去盯著呢?

所以,今時今日的她還怕什麽?她就是要逼他,逼得他退無可退!

是以她說完一番“道理”之後便不再多言一字,只是淩淩地睇著他。

四目相對幾息,他如她所料,氣息一松:“罷了,朕依你。”

“謝陛下。”她頓顯笑意,笑容輕快得與方才判若兩人。他被她的情緒帶動,亦舒氣地笑起來,下一瞬,她撒嬌般地抱住他的胳膊,“臣妾近來心力不支,只好成天成夜地躺著歇息,也是無趣。陛下若是不忙,陪臣妾待一會兒好不好?”

“好。”這一回他應得不假思索,繼而與她一並坐到床邊,又被她擁著躺下。她眉眼彎彎地笑望著他,看著他眼中的意亂情迷,心裏只嘲諷地想:嘖,男人……

這世間對“男人”總有些美好的想象,想他這樣高貴而大權在握的,總是令人憧憬。而若唐榆那般挨了一刀的,常會惹得世人嘲笑,不論男人還是女人,提起宦官,總覺得見不得光。

可她現下卻覺得,唐榆比他更適合那些世人常用在男人身上的贊美,譬如頂天立地、譬如溫文爾雅,甚至於有些時候,她會覺得唐榆舉手投足間的氣質比他更為矜貴。

而他,就像一座爛泥所制卻強塑了金身的佛。外表再怎麽耀眼、再怎麽讓人不敢褻瀆,內裏也還是爛了的,爛到讓人作嘔。

她懷著譏嘲在他懷中睡去,夢中恍惚裏又回到了冷宮,回到了念珺剛學走路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