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趙統望著身前垂淚乞求他庇佑的女子,心中一時間五味雜陳。初見薛鸝,正是他危難將死之際,薛鸝一襲粉裙翩然而至,言語溫柔,眸若星辰,好似神女一般。

此後許久,他對此女念念不忘,午夜夢回間仍在回想當日之景,既是感念她出手相助的恩情,也承認自己是被她的美色所迷。

如今見薛鸝想要拜他為父親,心底幾乎是克制不住地升起一股惱怒來。然而很快他便平復了自己的情緒,再如何也是他一廂情願要娶薛鸝,只待日後他入主洛陽,高坐那明台之上,薛鸝亦是他掌中之物。如今想做什麽,且由她的心意。

趙郢與趙蕓也屏息注視著趙統的舉動,好一會兒了,才見他微微俯身,將跪伏的薛鸝扶起來。

薛鸝發髻稍顯淩亂,面頰嫣紅,眼角噙著淚,猶如海棠凝露般嬌艷無比。她起身後,察覺到身後動靜,微微側身瞥了趙郢一眼,立刻又羞赧地回過頭,只一眼便勾魂奪魄,叫人心神蕩漾。

“你若執意如此,我應允便是了。”

聽到答案,薛鸝心中一喜,而不遠處的趙郢也不由地暗自松了一口氣。

“多謝義父,請受女兒一拜。”薛鸝說著又要向他行大禮。

趙統聽到她自稱“女兒”,心情更為復雜,略顯僵硬地扶她起身,而後才看向趙郢與趙蕓。出聲道:“你們二人來此所為何事?”

趙郢本來有話要說,看到眼前一幕後反忘了自己的來意,趙蕓走近,說道:“鸝娘身體未愈,我與兄長前來探望,好商議日後的事。”

趙統點了點頭,扭頭看向薛鸝,低聲道:“好了,回榻上好生歇著吧。”

說完後他便闊步走了出去,趙郢緊隨其後,臨了又回頭瞧了她一眼,正與她四目相對,心上不由地泛起了漣漪。

薛鸝是第一回 來到軍營,在喝了幾日令人作嘔的湯藥後,她的熱病也漸漸消退了。趙蕓閑來無事,每日來與她閑聊,時常談起她那情深緣淺的未婚夫婿,為了不讓薛鸝傷神,倒是極少說起梁晏。偶爾她也會走很遠,到附近的市集上的買些玉器首飾。

趙統對薛鸝很是關照,她心中實在不安,好在他大多時候都在處理軍務,既要領兵北上,還要防著身後城池被攻打,並非時常來見她。

民亂四起,賦稅與饑寒壓得百姓無法生存,百姓已是折骨而炊,反觀各地郡望的府邸依舊是歌舞升平,寒門所帶領的庶民起義很快便成了氣候,幾乎是跨洲連郡,一呼百應。

薛鸝在軍營中,時不時便能聽到這些戰事,心中也不由地感慨,齊國江山岌岌可危,鈞山王如今的處境正是被士族打壓所致,待他掌權,遲早要拿這些郡望開刀,各大士族也正是清楚這一點,大都要出兵抵抗,以免日後被皇室行黨錮。

趙郢要跟隨趙統一同處理軍務,偶爾得了空便來教薛鸝騎馬。

趙統回到軍營,經過武場聽到女子的驚呼聲,扭頭看過去,只見薛鸝穿著一襲榴紅衣裙坐於馬背之上,不由地停住腳步看她。

軍營中能看到的只有灰敗的天地與冷寒的刀戟,時日久了也讓人心中麻木,薛鸝反而成了此處最鮮活的一抹艷色。

見到趙統走近,薛鸝拽著韁繩停下來,恭恭敬敬地喚了一聲義父。

“在軍營中可會覺著無趣?”

薛鸝笑盈盈地回答:“有兄長與蕓娘相伴,並不無趣。”

趙郢面上一紅,笑道:“我不過偶爾得空了才來教你,不必如此恭維我。”

見兩人有說有笑的,趙統一時無言,面色漸漸冷了下來,囑咐道:“天氣冷寒,你身子才好,還是少在外玩鬧的好。”

“義父說的是。”

“下來吧。”

趙統說完後伸出手臂,不等薛鸝反應過來便要將她抱下馬。

她驚呼一聲,慌亂扶住趙統的肩膀,直接砸到了他懷裏被他穩穩拖住。略帶香氣的發絲從他面上拂過,薛鸝被他托於臂彎,居高臨下的與他對望,忙又移開眼。

趙統緩緩將她放下,不顧薛鸝身軀僵硬,若無其事替她將鬢邊的發絲攏到耳後,接著才轉身離去。

薛鸝站在原地,一顆心跳得飛快,扭頭看向趙郢,他的面色也稱不上好看。

很快便到了新年之際,軍中請來了有名的大巫祭祀,將士們擺酒設宴共祝新春,以祈求百戰百勝早日見到天下太平。

夜裏開始下雪,人都去喝酒了,薛鸝獨自坐在篝火邊盯著柴火出神。

背後響起一陣雜亂虛浮的腳步聲,她回頭去看,才發現是趙郢。也不知喝了多少酒,他一靠近,薛鸝便聞到了一股酒氣,強忍著不滿擠出一個笑臉:“兄長怎得喝了這樣多的酒,步子都不穩了,可要當心栽進火堆。”

趙郢坐到她身邊,火光將他的眸子照得亮盈盈的。

“鸝娘,新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