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水時滿身大汗,心慌氣短的從夢中猛然掙紮醒來。

他喘著大氣的坐起身,喉嚨間幹燥極了,使勁吞咽也無法緩解。本應該下地取水,潤潤喉,但水時雙腿酥麻,仿佛夢中的奔跑照進現實身體。

這讓他更為心悸,夢中的情節逐漸在腦中模糊,但卻清晰的記得那雙野獸的眼睛!讓他芒刺在背。

為了保暖,窗上的木板都合的嚴嚴實實,一絲月光也照不進來。炕櫃上的油燈也熄滅了,屋內既溫暖,又黑暗。

水時克制的咳了幾聲,側屋的小黑馬探了探頭,感受著周圍的氣息,猶豫了一會兒,還是走到火炕邊,伸著小臉貼了貼水時。

水時摸到了溫熱的小馬,抱住了它的腦袋,緊緊的貼住。

在這樣的一個詭夢後的深夜中,他需要一個安慰,哪怕只是來自一匹未長成的小馬……

此後幾天,自他自己居住開始,每晚都會跟隨一只發光的白狼,跳入潭水,仿佛去經歷另一個世界,斷斷續續,他見證了一支族群的興盛與覆滅。

直到昨夜,刀槍劍戟穿透血軀,無情的飛石滾木沖向高塔,文明在一瞬間坍塌,被覆滅,被掩蓋。

水時醒來,才發覺眼角都是淚,泅濕了枕頭。但不知道為誰而哭。

他莫名想到符離,夢中這樣宏大又悲壯的族群,究竟是自己天馬行空的臆想,還是千裏之外,那個同樣有著一雙金眸的人,身後幽寂又隱秘的過去?

他分不清。

天光漸亮,水時起身收拾,昨天鄭老告訴自己今日要下去吃飯,他家在縣城讀書的四兒子承安,要趕回家來住幾天。

水時還沒見過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呢,未免有些好奇,又想打聽打聽鎮上的事,最好能去賣了皮子,賣些實用的玩意。

他叫了小馬,便去推屋子門口的木門,只是推了好幾下,依舊沒推開!撞也只開了一條縫,仿佛門外有什麽重物擋著。

小馬一見,可點著了它的暴脾氣!只見小東西往後退了退,刨了幾下馬蹄,“嗖”一下,猛的撞向木門。

來不及阻攔的水時,目瞪口呆的看著被撞飛出去的半扇小門,他僵硬的轉頭,盯著還在門外的冷風中兀自威風的小崽子。

想揍一個馬的眼神是掩飾不住的。

沒等他發火,卻忽然借著晨光,看到門口有東西,仔細一瞅,是一只被咬斷脊柱的健壯盤羊!

它在清晨的微光裏,被好好的擺在水時門口,沒有驚動任何人。

水時即刻奔出去,心中嘣嘣直跳,他有了一些其他的期待,於是趕緊四處張望。只是院裏院外都看遍了,只在屋子背後多土的山坡上,印出了幾串細碎的狼腳印,它們一路奔回林內,不知去向。

水時只得回去將盤羊仔細查看一番。他心中還想著,狼群怎麽知道自己喜愛吃盤羊細膩的肉,還愛它厚實的羊皮呢?又特意跨過這樣久的腳程,專門送到人類村落中,自己的門口。

他心中有數,所以才鼻中一酸,有些難受,狠狠的喘了好幾口氣。

這時,坡下傳來鄭老漢中氣十足的喊聲,“水哥兒,快下來,有肉吃!”

水時立即驚覺,看了看眼下巨大的盤羊,想了想,也瞞不住。索性將羊後脊的牙印用刀豁開,改變了形狀,便起身對山下喊,“叔!快來看,一只羊從坡上掉下來,跌斷脖子死啦!”

鄭老漢只覺得是小娃子的玩笑話。小時候的水哥兒靦腆又怯怯的,如今大了,眼見著活潑了,膽子也大,東山那樣的天地中也能活起來。如今還說起玩笑話糊弄他叔我來了!但一想也挺好,有活氣,不愁以後過日子!

老漢有些偏私寵愛,連對自己的老幺四子,都沒這樣縱容過,聞言也不管真假,便要上坡接孩子吃飯。不料卻瞠目結舌,愣在籬笆旁的大門外。

只見一只雪白又肥碩的巨大盤羊,倒在屋前,好家夥!那硬直的羊脖子,都比後邊傻站著小哥兒的腰粗!

老漢也是老獵手了,眼前一幕極不可思議,他趕緊跑到水時身邊細打量孩子,發現真沒什麽事,便又低頭研究盤羊。

他伸手一摸,知道是脊骨斷了才死的,雖然像巨大野獸咬死的,但附近,尤其水哥的後坡上,連只兔子都沒有,何況巨獸?

老漢正琢磨,水時趕緊上前,“叔,咱們管他哪來的,反正是從後山上自己掉下來的,吃了算了!”

鄭老頭一想有理,左右也是無主之物,掉到誰家就算誰的!且這要是精細的弄出來,別說這麽多的羊肉,只一張好羊皮,賣到縣城,就能夠水哥兒過個好冬!

想罷不再理會其他,到坡下悄悄喊上兒子與老婆,放下手中的活,也別吃飯了!先將這天賜之財處理了才行。

水時見他們在自己家忙活起來,便說,“叔,拿到你家去吧,只給我送個羊腿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