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為妾者鮮

“四小姐,茶來了。”

沏泡好的大紅袍氤氳好聞的茶香,魏平奚從厚厚的一摞賬本裏擡起頭:“她怎樣了?”

這裏的“她”指的是身在小院接受教誨的美人。

“吳嬤嬤說姑娘虛心好學,性子柔弱,是個能忍的。”

這話有趣。

“性子柔弱”和“能忍”簡直一南一北輕易不會用來形容同一人。

魏平奚忙碌多日,幾乎每天都會過問那邊的進展,得知郁枝去了那頗有收獲,她一指叩在【富貴錢莊】的賬本:“沒白讓本小姐花錢就行。”

錢莊、綢緞莊、賭坊每日進賬之多,白花花的銀子培養一個知情識趣的妾,誰聽了不得說句腦子不好使。

可魏四小姐覺得值。

“讓她好好跟吳嬤嬤學罷。”

“小姐不去看看?”

“先不看。”

魏平奚執筆在賬冊劃了幾道,表情微冷:“讓賬房先生重新匯算這部分。”

既然被單獨劃出來,當然是存在問題。

翡翠領命捧著賬本退出去,瑪瑙剝了鮮果喂到小姐唇邊:“納妾的一應流程夫人都安排好了,只等姑娘回來。”

“母親在做什麽?”

“在小佛堂禮佛呢。”

入夏,樹上的蟬無休止地叫囂。

書房的兩扇花窗敞開,輕易能望見外面栽種的各樣花木。

魏平奚腿骨還沒徹底長好,愈合的過程總是帶著癢,她忍著不吭聲,倒真有點想念郁枝在身邊陪她解悶了。

起碼秀色可餐,看著她,再逗逗她,能讓人忘記骨縫裏的難耐。

“母親是很虔誠的信徒。”

大多數時間都用來禮佛,仿佛沒有世俗的欲.望,溫溫柔柔,又冷冷清清。

溫柔是給她的,冷清是給父兄的。

接受母親的偏愛就得承受被偏愛的代價,無可厚非。

表兄登門一趟碎了二哥衣冠,逼得三哥作勢同歸於盡,斷了大哥手中劍,迫得祖父焰火落回去,有外祖一家撐腰,她耳根子清靜不少。

至少三兩月內都沒人敢在她耳邊叫囂。

瑪瑙笑道:“夫人禮佛,定是在為小姐祈福呢。”

她慣會說好聽的哄人,魏平奚果真被她哄開心,眉眼揚起三分笑:“母親待我的確寵溺。”

也無怪三位兄長眼紅她。

“我去看看母親。”

魏平奚站起身。

天色明朗,光線不吝惜地傾灑流嵐院,院子裏的下人隨了主人的性情,安安靜靜,日常聽不到有人高聲語,便是說話都是壓著嗓子。

人聲小了,就顯得養在籠子裏的鸚鵡膽大而聒噪。

魏平奚剛踏足流嵐院,左右風景還沒看上一遍,鸚鵡飛虹扯著喉嚨叫:“阿四,阿四!”

四小姐排行四,上頭有三個陸續嫁人的庶姐。

很多時候旁人們喊她“四小姐”都能激起她久遠陌生的回憶。

父親癡迷母親,為迎娶母親進門不惜跪在祖父院裏三天三夜,跪得一雙腿差點半廢,才換回祖父的妥協。

當時魏家與顏家關系鬧得僵,為求外祖答應嫁女,父親與祖父廢了頗多心思,甚至一度被笑話魏汗青是沒有女人活不了的男人。

母親不愛父親,之所以嫁過來或許有諸般考量,但其中一個原因必定是因為父親好拿捏。

魏平奚打開籠子一手捏著飛虹渾身上下最漂亮的那根羽毛,嚇得小鸚鵡偃旗息鼓不敢放肆。

她實在沒見過像魏汗青這樣的男人。

別管外面人怎麽奉承儀陽侯,在她心裏,父親可謂賤得慌。

狗一樣巴望母親手心落下一些殘渣供他苟活,轉過身對著其他女人又能兇狠如惡狼。

她命苦早夭的兩個庶妹就是這樣來的。

是魏汗青喊著母親的名,蒙上兩位姨娘的眼睛,按在窗台播下的種兒。

魏平奚眼神幽暗,那一幕,她是親眼見的。

甚至父親知道她躲在花圃附近,依舊兇性不改。

兩位姨娘到最後遍體鱗傷暈了過去,或許正是那個時候她對世間男子生出不屑與厭惡的糟糕情緒。

對父親怎麽也親近不起來。

父親也不喜歡她。

除了母親以外,全天下的女子父親只喜歡柔順的,喜歡跪著舔他腳的。

魏平奚眼波蕩起一縷危險的暗色,趕來的李樂見夫人拿心肝疼著的鸚鵡快被四小姐掐死,連忙呼道:“四小姐手下留情!”

一語,驚得魏平奚猝然擡眸。

李樂嚇得倒退三步:“四、四小姐?”

魏平奚淡淡地“嗯”了一聲,松開手,鳥兒逃得升天,老老實實鉆進籠子,再不敢大咧咧地喊“阿四。”

“我來給母親請安。”

李樂驚魂未定地白著臉,魏平奚笑不達眼底:“你在怕什麽?”

“四小姐威勢愈濃,天生是當主子的料,奴怎能不怕?”

不愧是母親身邊的人。

看在母親的面子,魏平奚沒難為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