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決裂(第2/3頁)

林瑾瑜說:“不能生小孩又怎麽樣,傳承血緣,真的那麽重要嗎?”

然而林懷南說:“曾經我也沒有想過要生你。”

那是1991年,二十出頭的林懷南大學畢業,作為那個時代的天之驕子,他也曾經意氣風發。

“……那個時候社會劇變,一切都是新鮮的,除了結婚生子。”林懷南說:“我沒有想過要結婚,也沒有想過會有你……直到遇見你媽媽。”

林瑾瑜的母親站在另一邊,默默地注視著他們,她曾經是她丈夫的學生。

“小瑜,我想你結婚生小孩,並不是為了讓你傳承什麽血脈,而只是想你體會到更多的東西,”林懷南說:“那些我曾經在你身上體會到的,一個生命的誕生,還有成長,想你體會到願意為一個生命付出、奮鬥,去做那些你原本不願意做的事情的心情。”

他說:“你們這樣,一年兩年、十年也許可以,可到了四五十歲,你們都老了,沒有了愛情也沒有新鮮感,你還能像今天這樣篤定嗎?”

林懷南說:“那個時候你後悔了,怎麽辦?兒子,那個時候你已經老了,再也沒有重來一次的機會了。”

林瑾瑜不知道那麽久遠的以後會怎麽樣,可又有誰會知道呢?沒有人能在故事的開始就預見故事的結局,但千萬年來人類依然彼此相愛。

“那是很久以後的事了,”林瑾瑜靜默片刻,沒有噼裏啪啦說出一串信誓旦旦的擔保或者誓言,他只是看著自己的爸爸,說:“你教過我的,要自由地飛,愛自己想愛的人,走自己想走的路,成為想成為的那個人,不是嗎?”

路總要走了才知道通不通,要受傷才知道痛,林懷南終於明白,他是不可能說服他的兒子的。

餐桌上的飯菜亂七八糟,正如現在的這一家子。過了很久,林懷南摘下眼鏡,微低著頭,說:“……你們走吧。”

“什麽?”林瑾瑜起初並沒有理解這句話。

“走吧。”林懷南眉眼間滿是倦色,連日的高壓氛圍不僅摧殘著林瑾瑜,同時也摧殘著他,他覺得自己真的已經做了一切能做的事,去保護林瑾瑜,讓他遠離那些原本可以不必經歷的苦痛。

林懷南又重復了一遍:“我不會再管你,但你也不可以再靠家裏,既然你覺得自己是對的,那麽小瑜,以後的路,你都要自己走。”

張信禮眉峰微挑,林媽媽也倏然站直了身體。

他要讓兒子親身知道,到社會上,兩個永遠不能締結法律聯系的男人之間的關系會有多麽脆弱,讓他知道他們將會面對什麽。

林瑾瑜沒有說話,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麽,但林懷南把眼鏡放到桌上,開始打電話給趙叔,讓他現在過來送他們下去。

他很累,需要靜一靜,就此時此刻。

“……現在卡裏的錢你留著吧,”他爸說:“過去留下了多少,也是你自己的本事,你可以回去上學,也可以不去,我不會幹涉你的選擇,但社會不是家裏,你總得明白你們可能會遇見什麽。”

他作為父親的忠告好似就到這裏了,一直到趙叔來,林懷南都沒再說話。

林媽媽有些不忍,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些什麽,但最終沒有當面出言反對丈夫……那是一種心理慣性,她的丈夫同時也曾是她的老師,無論她在酒桌上如何豪氣幹雲,鞋跟高到恨天高,眼影飛到後腦勺,林懷南也永遠是她最親密也最尊敬的人。

林瑾瑜有些無措,茫然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不明白這究竟代表著什麽,是拋棄嗎?還是斷絕關系……就像王秀那樣?

就在他六神無主的時候,他感覺到有一只手忽然握住了他攥成拳頭的手。

張信禮寬厚的掌心就像溫暖的火源,讓他緊攥著的拳頭慢慢松了開來。張信禮看著林懷南,道:“……謝謝你,叔叔,”他說:“我會照顧好他的。”

林懷南沒有回答,也沒有看他們,只是靜默地坐著,像尊一動不動的雕像。

不多時,趙叔來了,林懷南說:“送他們去要去的地方……算是爸爸最後一次幫你。”

張信禮拍了拍林瑾瑜的肩膀,摟著他,和趙叔一起往門口走去。走出那道他進進出出了二十年的大門前,林瑾瑜最後偏過頭往裏望了一眼,看見他的媽媽很輕地朝他點了點頭。

林瑾瑜半個身子已經出了門,但他忽地又停住腳步,轉了回來。

他的爸爸媽媽一個站一個坐,一個背對著他,一個面朝著他,靜靜地待在餐廳裏,桌上是四雙碗筷。

林瑾瑜忽然問:“爸爸,如果……媽媽變成了一個男人,你還會愛她嗎?”

這是兒子離開前問他的最後一個問題,這次他爸擡頭,轉過來看著他:“……”林懷南思緒紛亂,最後心煩意亂地說:“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