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章 張信禮的抉擇(下)

“這樣……”林懷南好似有那麽一點懷疑,問道:“爺爺叫你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就是下學期實習,趁著有空給他祝個壽。”

這周周末確實是林爺爺八十二歲的生日,如果沒有人特意邀請,張信禮不大可能知道,林懷南有點信他了,點了點頭,道“什麽時候到的?家裏都好吧?”

“還行,”張信禮客套道:“一般。”

這裏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林懷南寒暄了兩句返回去停車,叫他倆上去坐,張信禮等他開車走了,帶著林瑾瑜坐電梯上樓。

亮藍色的電梯鈕亮起,轎廂穩步上升,隨之而來的是輕微的失重感,林瑾瑜默然片刻,忽然問:“你為什麽不走?”

張信禮反問:“我為什麽要走?”

“我爸。”

“他能把我怎麽樣,”張信禮看著電梯門上自己和林瑾瑜的反光倒影:“轉學還是聯系校長讓我退學?”他說:“瑾瑜,我和你都不是小孩了。”

雖然大學名義上是可以轉學的,但是假如沒有特殊情況,好多年也難碰到一回啊,何況中國這麽大,他爸在本地可能有點關系,出了上海,一地是一地的風景……而且轉學有什麽用?都是成年人了,還能把他倆腳都剁了嗎?

林瑾瑜有點疲倦,他往旁邊靠了靠,問:“萬一被發現了怎麽辦,離周末壓根就沒有幾天了。”

“發現什麽,”門開了,張信禮帶他走出電梯,走到家門口,無比自然地拉過他的手指頭去開門——曾經他的指紋也是可以打開林瑾瑜他們家的門的,但現在已經被刪掉了:“你以為我在撒謊?”

“不是嗎,”林瑾瑜以為他剛剛純屬情急之下胡說的:“你是怎麽找到這來的?”

張信禮只說了兩個字,略過了所有瑣碎折磨而令人心焦的過程,道“打聽。”他轉頭看著林瑾瑜,說:“真的是你爺爺讓我過來的。”

林瑾瑜兩個月的杳無音訊讓他很著急,但很多事情並不是一腔熱血往上沖就可以得到自己想要的結果,張信禮通過許釗反映的信息猜測林瑾瑜和家裏的矛盾很激烈,不然不至於連學都不讓他來上,所以他來之前特意給林瑾瑜的爺爺打了個電話,問候身體,雙方聊了一會兒,爺爺問了幾句他家裏的情況,自然而然地邀請他周末有空過來吃飯。

兩人從門口到了客廳,張信禮給他倒了杯水,問:“看不看電視?”

林瑾瑜很久沒進行過這種娛樂活動了,他呆坐了一會兒,道:“不……”他不斷咽著唾沫,說:“我感覺很不好。”

他的心情總是難以抑制地沉重和低落,張信禮不動聲色地把一直抓在手裏的病例倒扣著放到身後,問:“要不要睡會兒?”

林瑾瑜這段時間晚上有點失眠,常常到了淩晨兩三點還毫無睡意,他面露倦色,點了點頭,起身往自己房間裏走。

張信禮問:“要我陪你麽?”

林瑾瑜搖頭,告訴他待會兒他爸媽都會回來,然後自己進房間關上了門。

幾分鐘後,林懷南回來了,他進門掃視了客廳一圈,問:“小瑜呢?”

“他去睡了,”張信禮說:“他……看起來很不好。叔叔,瑾……林瑾瑜他到底怎麽回事?”

“他……”林懷南也顯得無比疲憊,他坐到沙發上,摘了眼鏡,揉了揉自己的鼻梁……大概是覺得家事不宜外揚,林懷南隱去了前半部分,只簡短地道:“醫生說是輕微的焦慮。”

他以為他倆剛起了沖突,張信禮出於不太痛快的心情在質問,於是略帶歉意道:“他這段時間有些事情……剛和你吵架了吧,你別介意,慢慢會好的。”

張信禮余光落在沙發上那本病歷上,眼神凝重,不知在想什麽。他該用什麽理由說服自己去相信?

林懷南其實是趕著回家來陪林瑾瑜的,手頭上還有很多事沒做完,他休息片刻後又把眼鏡戴了回去,從凳子上取回電腦包,道:“待會兒留下來吃飯吧,叔叔有點事……你自己在客廳看會電視。”

張信禮答應了,目送著林懷南進了書房。

他坐回沙發上,沒開電視也沒玩手機,而是撿起那本病歷攤開來,開始一頁一頁地翻看,他盡力分辨著那些難認的、連成一團的筆記,從最開始的第一頁,一直到最後一頁。

又過了大概十分鐘,做飯的周嫂上門了。

她提著個大的保溫桶,進門時用帶粵語口音的普通話道:“哎呀,最近是不是降溫了,外面有點朗,要加衣服額。”

張信禮十分熟悉這種口音,周嫂說“冷”的時候常常會說成“朗”。她居然還認識張信禮,換完鞋看見他顯得很驚喜,一連道:“小張,哎呀好多年不見了。”

張信禮放下手中的病歷打了招呼,周嫂這些年年紀也大了,腿腳看起來沒有從前利索,唯嘴皮子功夫不減,一個勁招呼他坐著,自己麻利地去冰箱拿菜洗菜,就像個熱情的長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