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阿惹(第3/9頁)

阿惹說:“前些年鄭鶴兩地出現天災,朝廷的賑/災/銀一層層撥下去,到了/受/災/百姓的手中卻變成了水多米少的酸粥。饑荒鬧起來,百姓食不裹腹,易子而食的有,棄養雙親的有,往前天再熱些,又有了疫病。”

“當時下州官/員不治理,上州官/員瞞報,為圖省力省心把得病的、沒得病的人趕到一起,挖了個坑,燒了殺了,斷了個幹凈,然後消息瞞了幾層,只因其中牽扯到了太後的血親,也是我的舅舅。”

“你估計很難想到,太後執政期間賣官鬻爵之風盛行,朝中官員不敢得罪太後,有心人又礙於下告上需先杖一百,後徒五年而卻步,不欲去惹事端,最後還是在外遊歷的宿枝阿兄知道了這件事,拎著舅舅去了太後的寢宮,當著太後的面殺了舅舅,又逼著大長公主出面,才把當時的亂象穩住……”

提到那個叫做宿枝的皇室宗親,阿惹的眼睛亮了起來,說話的聲音都大了許多,顯然是十分崇敬對方。

他對意綾說:“宿枝是我姑姑大長公主的長子,他十分厲害,與現今只想背靠先祖享福的氾河一支不同,他少時便離開了公主府孤身遊歷,邊塞戰亂那年他又去從了軍,從小小的馬前卒做到了將軍的位置,又在日後被越河尊看中,收到門下,成了越河尊的第十一個弟子!他在時,太後都拿他沒辦法,朝中那些權貴皇親誰也不敢得罪他。”

“我敬慕兄長,便想做兄長那樣的人。我還記得兄長與我說過既然做了皇帝,就要有做皇帝的心氣,若下面有受苦的百姓,就要去想自己是要懶怠過活,還是不辭勤苦,尋些法子拉一把仍在苦痛的人。而我想了一下,我倒不是看重旁人超過自己,只是我坐在了龍椅上,這個位置本就是與民生緊密相關的重中之重,那我就不能回避手中的權力,不能不想身為皇帝我可以改變一些陳舊的臭規矩。老實說……我若只為自己省心不曾為了他們費一點心力,我會認定我死後不配與□□放在一處,受相同的祭奠供奉。是以即便麻煩,即便將來之事不如我心中的預想,也比我不作為躲清靜強上許多。”

“意綾,我不怕你笑我癡人說夢,我如今想做的事有很多。”他說這話時眼睛裏有了不一樣的神采,身上穩重的文秀氣被心中的期待沖開,有了幾分少年人鮮活大膽的沖勁。

他說:“你看,現在朝中大多數的官員都是世家姻親舉薦提拔上位的,眼下能入朝為官的人後面不管大小,都有靠山,尋常的寒門子弟很難出頭。要不是顧及到潛海與□□,頭頂還有金龍門,我想皇權早就被顛覆了不下十次。我覺得這樣不好,想要改了朝廷上的這股不正之風。”

“還有,尋常百姓識字的人不多,連生病抓藥都是難題……”

“各地秦樓楚館裏還有不少被拐騙的良家子,即便那裏的人不是被拐騙的,是被賣去的,都不行!不這種地方本不應該存在,包括把那些罪臣子女充入教坊的行為,都是不妥的……”

諸如此類的民生問題,阿惹說了很多條。這些事有些是宿枝告訴他的,有些是他自己去查的。

他從中午說到深夜,越說眼睛越亮,一是為有人願意聽聽他的想法而開心,二是他對他想要改變的事情充滿了期待。

他希望百姓能過得好些,希望世上的不公苦痛少些。即便他也知道他不是什麽驚世之才,可他還是願意去努力,去想著如何改變現在的情勢。

亦或者說,他比誰都希望百姓的日子過得好。

意綾靜靜地聽著他的話,見他眼中亮著光,又忍不住問他:“你想做的事情很多。”

“嗯?”

“那……你畫紙上所說的話是騙我的嗎?”

“不是。”阿惹搖了搖頭,“想要離開皇宮的是阿惹,而我除了叫阿惹,還叫陳已安。”

他失望又透徹地說:“阿惹可以做意綾一個人的阿惹,可以去想自己最想做的事情,但陳已安不行。陳已安是皇帝,所以陳已安不能因為自己想做阿惹,就忘了自己肩上的重任……”

意綾聽懂了阿惹的意思,她凝視著手中的書,慢慢地撫平了被她抓皺的紙張。

而她的眼睛落在那些字上,卻看不清上面的意思。

她有些失落地想她是能懂阿惹的。就像是她向往著離開昌留的日子,卻因為昌留的使命不得不留下一樣。

他們都被各自的責任壓著。

因為身上背負的責任,意綾自願被困在海中,即便前往皇城的時候腳下是她向往的風景,她也不曾有過不理聶瀧的話,只管自己想做什麽的時候。

因此她理解阿惹的意思,也覺得阿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

而阿惹的內心遠比意綾想得強大。

他與意綾說,他不是沒想過他這樣說話會惹人笑他,但他的人生不會因為別人的眼光就此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