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第3/4頁)

石小侯爺一愣神,擡眸回望,寶鸞執筆蘸墨,接著剛才停下來的地方繼續抄寫。

石小侯爺臉上的失落沮喪半真半假,可憐兮兮道:“公主要趕某走?”

寶鸞頭也沒擡:“怎會是我趕你走?明明是你自己不得不走。石六郎,你再將我當傻子,我就真不讓你走了,到時功勞都被別人搶走,你可別找我哭。”

石小侯爺笑容僵凝,眼神戒備,似兩把飛刀:“殿下告訴公主的?”

寶鸞被刀尖般的目光注視著,她心裏很不舒服,細眉微蹙,幾乎沒有任何猶豫,余光迎上去斜瞟:“石六郎,我再落魄,也是皇室宗譜上有名有姓有封號的公主,你這雙眼,不想要了?”

頃刻過後,室內噗通一聲,石源咬咬牙,撩袍跪倒在地,行大禮:“公主息怒,臣知錯。”

寶鸞專心致志抄書:“好了,不必裝相,我知你口服心不服,好在我也無需你心服。快去收拾包袱吧,早一日回去,早一日建你的功立你的業。”

石源想辯解兩句,話到嘴邊,只覺假話不如不說。在隴右的日子,沒有比今天更令他難堪的。

寶鸞小心吹幹墨漬,任由人跪著。兩瓣飽滿小巧的唇,飄出細細柔柔一把嗓子,透著少女獨有的甜美天真,她故意逗弄:“你想留下?好,繼續做公主府的管家不是不行,可你以後只有一個身份,便是我的人,手底那些殺人放火的事,不能再沾手,好好地伺候我,自有你的光明前途,怎麽樣?”

石源苦笑:“原來公主早就察覺。”虧他還以為替殿下做的那些事很周密。

寶鸞重重哼一聲,下筆速度加快。

府裏多的是人,外人可能無法安插,可她身為公主府的主人,收服一二並非難事。有人效力,就能打探事情,加上府中各處門院皆有嚴格的進出時間,只要用心觀察,很容易看出哪些人有端倪。

比如府裏那些名為護衛實則是殺手的人,他們從不清洗外衣,因為外衣容易沾血,送到洗衣處就會直接暴露身份,他們一般都是直接換新衣。往制衣處問一問,誰三天兩頭裁新衣就行。

她能理解石源打著公主府的幌子做事,畢竟他效忠的人是班哥不是她,可她願意理解,不代表願意容忍。

古書余下的部分抄了半時辰,薄薄一本書,散發著新墨的清香。寶鸞珍重地藏好舊書,剛抄的新書隨手往書案一扔,不幸落地。

她撿起書,像是剛發現地上伏著的石源:“你怎麽還在這?”

石源伏得太久,脖子擡不起來,索性以額面貼地的姿勢道:“臣有一事不明,請公主賜教。”

寶鸞不疾不徐,像頑童般蹲下去,未幹涸的狼毫筆,往他那截酸疼的脖頸上畫下一筆,然後又是一筆。

“讓我猜猜,你想知道,回長安後你將於何處謀職?”

石源忍著癢,聽見寶鸞擲地有聲地說:“你此次回去,必將行走於太極宮。太上皇好長生,而你,石六郎,一手青詞天下第一,所以你若謀職太極宮,必事半功倍。”

石源的嗓子像被人掐住,但心中並不十分服氣,認定是班哥同寶鸞提過幾句才被她捕風捉影,悶聲道:“公主很是聰慧。”

寶鸞聽出他的言外之意,狠狠瞪他一眼,狼毫筆所過之處,濕稠稠幾道黑蛇般痕跡加重,自脖頸延展至鎖骨。

“若我沒有猜錯,你的主子我的六兄,他之所以入隴右隱姓埋名地參軍,為的是東邊的吐蕃人,對嗎?”

這下石源是真正震驚了,他猛地擡起頭,仰面打量眼前的少女,仿佛從未認識她。

太上皇意欲攻打吐蕃的消息乃是機密大事,就連聖人都未必知曉!以六皇子的性格,他絕不可能將沒有把握的事告知小公主。那麽是誰,是誰將這種大事告知小公主?

筆觸停至石源的下巴,寶鸞仔細欣賞他臉上變化不定的神情,這次滿意了,語氣平平淡淡,恍若在說一件毫不起眼的小事。

“北邊的突厥雖然時有冒犯,但多數是寒冬搶食的小打小鬧,大舉侵犯的戰事一次都沒有。突厥早在十年前就被太上皇重創,要想恢復元氣,至少需三十年的時間,若近年來朝廷要打一場大仗,肯定不是和突厥。朝廷派人出使突厥,多半是障眼法。”

石源驀地意識到什麽,不敢置信地盯住她。

一個訝然的念頭浮出來——不,沒有人告知她!

這一切都是她自己猜出來的。

她猜的?她猜的!

石源眉頭皺得好似刀刻,好不容易才心平氣和。

他不得不慎重審視,皺眉再次睜開眼,用看待班哥的目光看待寶鸞。

這是他第一次目光停駐,不是為她的美麗,而是為她皮囊下那顆玲瓏七竅心。

寶鸞不想再賣弄,收尾一筆,莊重道:“聖人是守成之君,他最不喜戰事,所以主導這次戰事的人,必是太上皇。可太上皇老了,他已經無法勝任親征的大事,他得找一個代替的人,替他完成東伐的心願。我的六兄,他之所以敢入隴右隱姓埋名參軍,是因為他早就得到了太上皇的默許,所以他不必困在長安,不必爭搶聖人的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