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涼州城大雪覆城之際,正逢年節將至,各家豐厚的節禮如流水般送進武威郡公府。立冬過後,元夫人每天不是忙著清點禮單增減回禮,就是出門吃宴,且今日吃宴明日便要還宴,竟沒有一日空閑。

年下本就繁忙,各種瑣事忙得人頭昏腦漲,偏偏還要應付不速之客,元夫人煩悶無處訴。

這位不速之客來頭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是一位來自草原的部落首領。上一任首領被兒子宰了,兒子當了新首領,第一次出使做客就來了涼州。

粗魯蠻橫好色無禮的客人無論在哪都不受歡迎,對於這位弑父上位的異族首領,元夫人不耐煩到了極點。若不是必須周到待客,她真想讓這人有多遠滾多遠。

首領是個年青人,名叫喀什,沒當首領的時候,就常年領著手底下的部落勇士四處遊擊挑釁,當上首領後,更加肆無忌憚,接連吞並打擊草原上其他小部落。如今,已成草原上一股不可小覷的勢力。

此人兇猛好鬥,此次卻為交好而來,所以元夫人再不耐煩,也只能好生相待。

元夫人向武威郡公抱怨:“好似深山野人,根本不知禮義廉恥,而且總是一身馬糞臭氣,家中侍女沒有一人願意上前伺候。”

武威郡公安撫道:“明日便讓他去住驛館。”

元夫人稍稍欣慰,問:“朝廷真要打仗嗎?一個小小的部落首領,能對局勢起多大用?”

西北增軍的事,元夫人略知一二,近期可能起戰事的消息,武威郡公也有向元夫人透露。至於戰事何時開始,是打吐蕃突厥還是西域三十六小國,武威郡公自己都未明了,元夫人就更不可能知道了。

“聊勝於無而已。”武威郡公攬過妻子,疲乏困頓打著哈欠:“此人是個墻頭草,無利不起早,說不定哪天就變卦了,倒也不必太過重視他。”

元夫人心安,決定明天不再臨時買人入府服侍喀什,備好的禮物也減輕一半。

翌日是臘日,一大早,武威郡公領著元家子弟到家廟祭祀先祖。正好長安賜下的節禮到,府裏只有元夫人在,便由元夫人按品大妝出面接禮謝恩。

點了禮單一看,受寵若驚。

武威郡公回府後,元夫人迫不及待將宮裏的禮單拿給郡公看,道:“往年臘日賜禮,無非是金銀三項,幾盒面脂口脂澡豆,原以為今年也一樣,哪想到竟這般豐厚,還好多瞄了一眼,不然丟在角落生灰豈不可惜?”

能得宮中重禮相賜,元夫人自然與有榮焉。

武威郡公回府半路中就已得知宮中賜重禮的消息,這會子沒顧得上看禮單,隨口道:“有喜歡的便往你私庫登記,不必入公中。”

元夫人笑道:“早就挑揀完了。”稟退侍女,親自服侍武威郡公寬衣,屋裏沒了外人,這才悄聲道:“今日嚇我一跳,來的竟是禮部侍郎,尋常節禮而已,怎地勞動禮部來人?”

武威郡公若有所思道:“自然不是為元家的人。”指指北邊,又指指南邊。

說起來也是好笑,禮部來人的事,還是喀什跑過來說的,周侍郎此行所為何事,也是喀什點破的。他洋洋得意鼻孔朝天的模樣,十分欠揍。

先時武威郡公還納悶,好端端地,喀什又不是吃飽了沒事幹,為何突然跑來示好,現在全明白了,原來早就被人許了好處。

“皇後用心良苦。”武威郡公嘲諷,心中生出幾分鄙夷,“堂堂一國之母,何必對一個遠在千裏之外的小女郎苦苦相逼?”

元夫人猶在想指南邊作甚指北邊又作甚,聽到他說皇後,好似打通任督二脈,一下子全懂了。

元夫人不敢置信:“不是說要打仗了?這也太狠心了!”

難怪要派禮部的人來,禮部周侍郎,天子寵臣,掌外邦之事,和親可不正是外邦往來之事嗎?

武威郡公冷笑:“天家的事,怎能用狠心二字揣度。夫人有所不知,今日我去見周侍郎,他竟讓我從中撮合,我借故推卻,他立馬拿皇後口諭說事!”

“這可怎麽辦?他有皇後口諭,若是不從,回頭就能告你一個居心叵測的罪名。”元夫人長籲短嘆,越發憐惜寶鸞。

這是個好孩子,撇開金枝玉葉的身份,觀其氣度品貌也是萬裏挑一,隴右的夫人女郎,現在誰不說她好?即使那起子愛搬弄是非的人,私下談論她,也沒有半句難聽的話。

從初來乍到時身負流言蜚語,到如今人人誇人人愛,這樣討人喜歡的本事,一般人還真學不會。更難得的是,她與人往來,從不讓人覺得刻意,親疏尺度恰到好處。

誰家有這樣一個可心人,定是當寶貝般疼愛。元夫人巴不得將人娶回來當兒媳婦,若非寶鸞的公主頭銜,早就上門提親。

元夫人試探問:“除了通玄,家中還有許多正值婚齡的好兒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