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第2/2頁)

武威郡公斥道:“夫人糊塗!整個元家加起來,也可憐不起一個公主!她的終身,自有人操心,夫人切莫起無妄之念。既然宮中派出周侍郎,此事已是板上釘釘,即使生出變數,也不能和元家扯上幹系。”

元夫人一個激靈清醒過來,連忙道:“是妾想岔了。”

武威郡公道:“勞煩夫人盡快準備一場宴會,屆時務必請公主出席。”

從送出呈情信那天起,寶鸞就在等回應,至少她認為應該有回應,也許是幾句不痛不癢的訓斥,也許是幾句冰冷的褒揚。

可惜等得太久,以至於到後面寶鸞漸漸地忘了。

就在她快要徹底忘記這件事時,郡公府冰雕宴上出現的異族男人和他身邊的周侍郎,重新讓她想起那封遲遲未得回應的呈情信。

隔著形狀迥異的冰雕,寶鸞瞄見那個高壯黝黑的異族男人,他似鷹般的眼睛充斥著侵略和戲謔,他在看她,卻又不是看她。

一件玩意。在這個男人的目光裏,寶鸞意識到自己被當成了一件玩意。

平生第一次,她被人用這種眼神看待,就連當初齊崇跑來涼州大放厥詞,也不曾過分至此。

梅林中露面的異族人,立刻引起眾人注意,原因無它,今日的冰雕宴只有女客,男賓不該出現於此。且他實在太過囂張,不僅直勾勾地盯著公主看,而且還沖公主吹響口哨,像是在召一只鳥或是一頭草原上的羊崽。

元夫人滿臉尷尬,既愧疚又氣憤,恨喀什毫無禮數,竟敢堂而皇之出現在眾人面前。她擔憂地看寶鸞一眼,正想說些什麽緩解氣氛,就見空中有什麽雪白一晃砸向梅林。

寶鸞不是很擅長用雪球砸人,長安的雪少得可憐,好幾年才得一場大雪,缺乏雪仗經驗的她,自然不可能砸中目標。

但這不要緊,她也不是非要砸中誰。

寶鸞拍去手上的冰渣,對夫人們頷首示意,轉身離去。

回府的路上,雪越下越大,寶鸞從窗裏看出去,洋洋灑灑的絮雪爭先恐後撲進視野中。她眼裏白茫茫一片,這抹白,是透徹寒骨的白,足以覆蓋所有生機和溫暖。

她叫停馬車,隨便挑了家茶攤坐下,冰天雪地中,幾乎沒有什麽出行的人,長街十分冷清。

算上這場雪,寶鸞總共看過五場大雪,可沒有一次像今天的雪,如此冰冷,凍得人心都寒了。

她拳攥得掌心全是血痕,如黑玉般深奧的眼眸霧氣蒙蒙,唇緊緊抿著,沒有嗚咽,只有倔強。

不要哭,哭沒有用。她在心裏輕輕地對自己說,小善,你不能成為一個任人魚肉的女郎。

不要示弱,不要害怕,更不要絕望。

你會渡過去的,靠自己,勇敢地渡過去。

武威郡公沒有想到,公主會這麽快找上門。

讓元夫人邀請公主赴宴時,他已做好準備安撫公主,可她的反應出人意料,根本不需要他的安慰之語。

寶鸞問:““是要讓我和親嗎?”

武威郡公答:“是。”

“和親的理由是什麽?是為了戰事嗎?對方能提供多少兵力?”

武威郡公一驚,沒想到寶鸞直覺如此靈敏,竟知曉即將到來的戰事,她的話太過尖銳,他寧願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發怒的嬌縱女郎,而不是面前這個目光冷漠,從容鎮定的女郎。

武威郡公不便回答有關戰事的消息,他避重就輕道:“兩萬。”

寶鸞笑了笑。

武威郡公老臉一燙,著實羞恥。區區兩萬,說出來都嫌丟人。

任誰聽了,都不會認為朝廷真心需要這兩萬兵力。這只是個找個借口罷了,一個冠冕堂皇為國為義的借口。

寶鸞冷靜道出自己的來意:“送我出涼州。”

武威郡公以為她害怕,怕就這麽被嫁了,立馬勸慰:“公主不必憂心此事,有六皇子在,遲早會替公主解決這個煩惱。”

寶鸞堅持:“我不想待在這,送我去邊鎮軍營,我想去他那散散心。”

哪有人去軍營散心的?武威郡公下意識就要擺出幾分元帥威嚴,寶鸞比他更快端出公主的架子:“難道郡公想親自籌備和親送嫁之事嗎?我相信六皇子定會感謝郡公在其中出一份力。”

“臣不是這個意思。”武威郡公話音剛落,寶鸞又道:“哦,原來郡公不願替朝廷出力。”

武威郡公第一次覺得這小女郎難纏得很:“公主何必為難臣?”

“我不是為難郡公,而是在幫郡公。郡公不能一直回避周侍郎,更不能惹怒我六兄,像上次的冰雕宴,若再多來幾次,就算郡公無心沾手和親之事,也會惹得六兄他不高興。”寶鸞認真闡述其中的利弊。

“郡公不是早就知道了嗎,六兄與我之間,可不僅僅是尋常的‘兄妹情深’。”她放緩語調,柔聲道:“郡公若不放心,可以派元小將軍相送,待我到了六兄身邊,我會告訴他,是我以死相逼,郡公百般無奈,只好送我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