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傅姆和宮人們前後左右護住寶鸞,層層圍得密不透風。傅姆大聲斥責來人:“大膽!沖撞公主,乃是重罪!”

寶鸞示意宮人和傅姆退後,她已經看清來人是誰。

暫時還能稱為縣君的明婉縣君渾身顫栗,美麗的臉蛋妝容全花,發髻略顯散亂,衣衫襦裙沾著泥土還有幾處被樹枝勾破的痕跡,一看就知道是從墻那邊的小樹林鉆過來的。

寺廟後院沒有禁女眷,寶鸞去的地方貴女們也能去,只是沒有傳召不能到寶鸞跟前。這位縣君此時出現,不知悄悄在小樹林裏候了多久。

“放開她吧,這裏無事,你們退下。”寶鸞猶豫了半瞬,才對突然多出來的幾個暗衛發號施令。

暗衛不是她安排的,很顯然傅姆也不清楚他們的來歷。她只認得他們衣袖上繡的圖案,是她曾畫給班哥的一只白虎。

暗衛來無影去無蹤,眨眼功夫消失不見。明婉縣君劫後余生,摸著差點被割破的脖子,驚恐地看著寶鸞。

寺外寺內的精兵已是千人之數,她身邊竟還藏著暗衛。

遊個寺廟而已,有必要這麽多人守著嗎?

明婉縣君在心裏小小地將寶鸞腹誹一回,腹誹歸腹誹,沖出來時的大無畏精神已經蕩然無存。她瞪著寶鸞的目光一點點縮回,最後謹小慎微地退後幾大步,生怕又有暗衛沖出來將刀架在她脖子上。

菩提樹旁邊有一座飛檐石亭,寶鸞在石亭裏坐定,對明婉招手:“你過來。”

明婉腳步踟躕,走一步就要停下來往周圍看幾眼,像是擔心有暗器飛出阻攔她的腳步,每一步都走得十分小心。最後走到亭下石階,不肯再往前進一步。

她昂著腦袋,像是在對寶鸞,又像是對四周看不見的暗衛保證:“我身上沒有武器!”

宮人噗嗤笑出聲,寶鸞也忍不住添笑,原來這位縣君也有怕的時候。

明婉縣君漲紅臉,眼神飛過發笑的宮人們,小聲憤憤然:“笑什麽笑,有什麽好笑的。”

“再近些,要喝茶嗎?”寶鸞想她再說下去,只怕就要指責自己的宮人。

“不喝。”明婉局促地絞著衣袖,目光觸及寶鸞身邊的貼身宮女。

像一個個門神般雁翅站開的宮女們,儀態自如,皆是宮廷做派。站在最前方稍顯年紀的中年婦人,是荷花節上見過的公主傅姆,此時再看,氣質高雅非尋常貴婦人可比,即便面帶不悅,也是矜持端莊的。

被暗衛嚇得魂飛魄散,不得不找回應有恭敬的明婉縣君突然發現,公主身邊的宮人和傅姆,無論哪一個都堪比世家大族的貴女。做下人的尚且有脫俗的儀容和氣質,可想而知主人是怎樣的風采。

明婉縣君驚訝自己竟然從來沒有留意過這些,一心鉆在寶鸞不配封為公主的她,第一次靜下心觀察寶鸞。

只見公主端坐在雕花石桌後,身上依然是精致的首飾衣裙,閃爍的寶石沒能蓋過公主的耀眼,比起明鐺翠環彩繡華服,公主的花容月貌如仙氣質顯然更引人注目,世間竟有人生得如此好看!

目中無人的明婉縣君在今日長了新的見識,這見識本該在她第一次面見公主時就該有,遲遲到來後,她呼吸一窒,面對被沖撞後依舊優雅溫和的公主,無法控制地自行慚穢。

眼前突如其來的打擊,使得家逢大難本就不堪一擊的明婉再次落淚。眼淚簌簌而下,明婉失神般囈語:“為何你不同我計較,你也對我不屑,是嗎?”

傅姆皺眉,正要出聲訓斥,寶鸞攔住:“姆姆,讓她說。”

明婉似得到鼓舞般聲音高起來,含淚道:“長安城無人肯接我家的拜帖,是不是你攔著別人救我父親?我得罪你,是你我之間的事,禍不及家人,請你高擡貴手。”

“賤婢,血口噴人!”傅姆忍無可忍,聲色嚴厲:“休要胡亂攀扯!江南郡公觸犯國法,你身為郡公的女兒,本該在家替你父親靜思己過,四處亂跑亂逛不說,竟還口出妄言誹謗公主,明婉縣君,你可知罪!”

傅姆聲聲清晰響亮,擺足宮廷出身的架子和身為公主傅姆的威嚴,似要隨時將人打死。明婉縣君何曾見過這陣仗?

即使出身郡公府錦衣玉食從小有人處處逢迎,身邊也有教導媽媽伺候,但這些和宮廷出身的人是比不了的。江南才女引以為傲的周正禮數,可能還比不了寶鸞殿裏灑掃的宮女,在傅姆的嚴刻指責下,明婉縣君不可避免地慌了手腳,畏懼之余,腦海裏閃過之前面見公主的那兩次。

公主沒有怪罪她,原來真的只是因為大度。不然,根本不用公主開口,光是一個傅姆就足以讓人退避三尺。

“我……”

明婉結結巴巴,大腦一片空白。

她當然知道她家的事和公主沒有關系,之所以這樣說,無非是求助無門自欺欺人。家裏發生這麽大的事,長輩們卻都不在,只她一人為父親周轉,絕望之下難免做出一些不可理喻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