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寶鸞看看風箏又看看六皇子班哥,特意拉長語調:“看我對你多好,送你上青天。”

班哥假裝疑惑,幽黑的眼眸斂著笑意:“嗯?”

“人在風箏上,風箏天上飛。”寶鸞搖頭晃腦,一本正經說完後自己先笑出聲,“畫中人展翅翺翔,好看,真好看。”

班哥板起臉:“怎能將六兄畫在風箏上?你這淘氣鬼。”裝了一會相,湊近寶鸞耳朵低聲道:“忍心六兄一人孤零零在天上飛?下次將你自己也添上。”

寶鸞樂陶陶拉扯風箏線,上次爬山後的郁悶一掃而空,心裏真正高興起來。

他待她還和從前一樣,並沒有因為她試圖幹涉朝堂而疏遠她,想來上次說那些話,只是想提醒她小心行事而已。

要她自己說,朝廷大員中,她只和顧清輝一人有過私談,說是幹涉朝堂實在冤枉。至於那些官員女眷,往來的時候談天說地,提及旁人家裏的閑事,是無可避免的,而皇後身邊親近的女官和夫人們,偶爾出現在這些閑言碎語裏,也是她不能阻止的。

她甚至都沒有像其他聖眷有加的人那樣替人通融幫襯不是嗎?幾位長公主時常“好心”地替某些外地官員或犯事官員周旋遊走,這種事在長安再尋常不過。

官員調派,政績評考,處處都是可以鉆營的,拿錢尋門路,是人人都會做的事,就算是握有兵權的重臣大將,也會在京中建立關系。宮裏有沒有人幫著說話,有時候是決定生死的關鍵。

女官都能做到的事,比女官身份更高人脈更廣的人,能做的事自然更多也更容易。據她所知,她的姑姑康樂長公主就曾私下收過一個外省官員的重禮,五十萬兩白銀,求一句話而已。

作為經常伴駕的公主,寶鸞今年也開始收到似潮水般撲擁而來的暗示,她只裝作聽不懂。外地大臣們在京中處處打點,每年的年節禮各宮都有,從她記事起就有。幼童尚且有此待遇,更何況是長成後的公主?即使做出事事不管的樣子來,也無法澆滅別人的熱忱。

寶鸞側頭注視班哥,很自然地想到他身上。一個皇子,一個已經嶄露頭角的皇子,外人的熱忱只會更多不會少。

風箏放高後又收回來,寶鸞一只手拿風箏,一只手扯著班哥的煙紫雲紋寬袍,兩個人在水邊歇涼。

宮人奉上茶水點心,班哥俯身將帕子用溪水浸濕,先替寶鸞擦手,又換上幹凈絲帕替她拭汗。少女水靈靈的眼睛注視著他,似有話要說。

班哥笑道:“是不是怕擦花你的妝?我會小心的。”

“除了這個,還要小心別的。”寶鸞的聲音柔柔細細,諄諄說出自己的關切:“要是有人求辦事,千萬打探清楚。”

班哥一聽就明白,有幾分驚訝又有幾分欣慰。

難得她想得到這個,且又能為他想一想。他忽然有些驕傲,心中珍視的小女郎,不是一個能夠被人輕易左右糊弄的人。

他見過太多人在權勢錢財面前暈頭轉向,而這其中並不全是貪婪的人。有時候只是順勢而為,舉手之勞的一件事就能改變一個人甚至是一個家族的命運,這種隨意擺布別人的感覺,是很容易令人迷失的。

班哥當然知道有多少人想方設法攀上寶鸞,想走她的門路。他沒有阻止,因為這是她深得聖心後注定會遇到的事,他也想看看,他的小女郎會被什麽打動。

“以後你來求,我肯定打探得一清二楚,花上一年半載考慮。”班哥從袖中取出花鳥葡萄鏡,寶鸞故作生氣的小臉這才變了變,轉為滿意的甜甜蜜笑。

對著鏡子裏發妝整齊的自己扶扶鬢角,照完後想到周圍還有好些官員在,忍不住替班哥知羞。

身為皇子,衣中袖鏡,他也不擔心擔心自己的威嚴。

“替自己的妹妹整妝,誰敢派我不是?”班哥點破寶鸞的心裏話。

寶鸞嘟嘴:“不識好人心。”

班哥噙笑輕拍她額頭:“生受你這個好人。”

寶鸞捂著額頭,將他剛才笑著揶揄她的話還回去:“好人不好當,求你辦事還要等個一年半載,這個好人我不當啦。”

班哥哈哈笑兩聲,攜過寶鸞的手,貼心備至地將嵌螺鈿食盒的點心喂給她吃。

這對兄妹的一舉一動落入人眼,人群中有幾個追隨班哥的五品官員,自然是感敬六皇子殿下友愛幼妹,乃仁厚之人。而跟來的女眷們,則更是對年少英俊的六皇子青眼有加。

能和三公主相處得宜,至少現在是個寬容和善的人。

後來者居上的事,每朝都有,這位皇子,雖然曾經流落民間,但他畢竟也是一位皇子,是聖人親口承認的血脈,連太上皇也當眾表示過“不錯”。他也有機會,不是嗎?

天家富貴,誰人不向往?六皇子再不濟,日後也是個親王。哪怕只是指縫裏漏一點,也夠普通人一輩子安富尊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