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第2/6頁)

一個月掙一百文,郁婆很是滿足,這是她替班哥攢的錢,錢雖少,但至少是她的一份心意。

郁婆手持織梭,腳踩地杆,一梭一梭細心織作,她哼著多年前梨園的舊曲,心緒飛回記憶中的朝陽殿,舊影中當年被人救下的宮女,感恩地仰望主位上高貴大方的趙妃。

郁婆眼中湧起無盡的傷感,一會覺得對不起趙妃,一會覺得對不起班哥。

她枉顧趙妃的意願將班哥帶回長安,她違背了她的誓言,死後是要下十八層地獄的。可她並非有意的,那時她真以為自己要病死了,若她死了,誰來照顧班哥?

想到這,郁婆又惱恨又慶幸,惱恨趙家無情無義一聽她是昔日趙妃身邊的宮人,連門都不肯讓她進便將她趕跑,慶幸班哥有能耐,拖著她這個包袱還能在長安紮下根,不然他們早就餓死在長安街頭。

郁婆現在什麽都不求,只求班哥早些從宮裏出來。

等班哥對永安宮的好奇心消散,他們肯定能像從前那樣過安穩日子。

郁婆沉在自己的思緒中,完全沒注意屋裏多了個人,待她意識回籠,擡眸望見面前的少年,驚喜萬分。

“班哥!”

班哥挨著郁婆坐下,手撫上織機上未完成的織錦,問:“阿姆,家裏的錢不夠用嗎?你怎地織起布來?”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織布不累,我一個月就織一匹。”

郁婆迫不及待打量班哥,看他是否身量是否瘦了,面容是否憔悴,見他一切都好,這才安心,道:“班哥,你今日出宮,是有什麽要事嗎?還是說,你以後都不回去了?”

郁婆顯然是想從他嘴裏聽到後半句的答復,班哥神色淡淡,道:“要回去的。”

郁婆雙肩一塌,頗為沮喪,想勸又不敢勸。

班哥不動聲色觀察郁婆,她臉上又出現他熟悉的包容與敬畏,從他懂事起,但凡他認定一件事,哪怕她心中不喜,也從不與他爭執。

細想從前種種,比起尋常人家長輩對小輩的養育,郁婆的養育中更像是一種追隨,她的慈愛中總是摻著一分敬意,一個長者對孩子的敬意,多麽詭異。

班哥眉頭越皺越深,心裏有個聲音告訴他不要再深究,可越是這樣,他腦海中那些詭異的細節越來越多。

昨晚他已想了一夜,好不容易才強壓下紊亂的思緒,現在看到郁婆,那些被他刻意忽視的事實似潮水般洶湧又撲進腦海。

為何郁婆熟知永安宮的一切?

為何郁婆知道被聖人特意掩藏的趙妃?

為何郁婆總是用愧疚的語氣嘆他本該有大好前程?他一個窮小子,不靠自己拼搏能有什麽好前程?

郁婆重新踏起地杆,織機梭動的聲音低沉而規律,掩住她語氣裏的失望:“那你什麽時候回來?”

“我這不是回來了嗎?”班哥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些,他道:“阿姆,你無需為我擔心。”

郁婆嘆口氣:“只要一想到你在宮裏,我的心就一刻不得安寧。”

班哥淡淡道:“難不成宮裏有什麽秘密,阿姆怕我發現?”

郁婆尚未察覺班哥的試探,她道:“宮裏到處都是秘密,隨便發現一個都能死人。”

班哥道:“真有這麽嚇人?那可怎麽辦,我剛巧撞見一個秘密。”

郁婆心提起來,不等她問,班哥神情冷淡,雙眸幽深,一字一字問:“阿姆,朝陽殿的趙妃,和我是何關系?”

郁婆手裏的織梭掉落,面容失色,渾身的血都凝僵。

“你……你說什麽趙妃,她、她和你能有什麽關系。”郁婆冷汗涔涔,語無倫次,“我、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班哥一顆心沉下去。

他無情無緒地盯著郁婆,看她支支吾吾撒謊百般掩飾,她的話說得越多,他越是安靜。

原本他只是想詐一詐郁婆,看她是否真的瞞了他什麽,如今她這番反應,後面的話也不必再問。

班哥一言不發地聽郁婆將話題從趙妃轉移到長安街上的趣聞,兩個人心照不宣,誰都沒再提起趙妃。

小翠回來的時候,正好撞見屋裏有人出來。

小翠殷勤地迎上去:“郎君,這就走了?”

班哥面無表情丟給她十兩銀子:“好好照顧我阿姆。”

小翠捧著銀子驚喜不已,忙不叠將銀子拿給郁婆看:“郎君真是年輕有為,隨手一拿就是十兩。”

郁婆坐在織機前,眼神慌張,余驚微消,半刻,她強撐不住,身子一軟,歪了下去。

小翠驚呼:“阿婆!”

宣陽坊趙府,宮裏來的宦官將信送進書房,趙闊接了信,心中詫異,面上鎮定,打發人將銀子奉上。

宦官假裝婉拒:“趙公客氣,您是三公主的外祖父,老奴能為公主和趙公辦事,是老奴的榮幸。”

趙闊手一揮,送到宦官手裏的銀子又多了兩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