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班哥停下腳步,他斂神屏息掃視寶鸞,寶鸞一臉天真爛漫,見他看自己,眨了眨長睫,眸中笑意更燦爛。

“班哥,你的眼睛真是越看越像阿娘。”她恍然大悟,撫掌道:“難怪當初第一次見你,你蓬頭垢面一張臉掩在頭發下,可我依舊能記住你的眼睛,原來是因為像阿娘。”

寶鸞踮起腳,一只小手在他臉上遊蕩,像是發現什麽有趣的新鮮事,繼續道:“仔細看,除了眼睛,還有嘴巴也很像。”

班哥心裏冒出一個匪夷所思的念頭,他問寶鸞:“殿下,趙妃的娘家人裏有和趙妃生得像的人嗎?”

寶鸞回想曾在趙府見過的人,記憶太遙遠,她又只去過一次,搖搖頭道:“記不清了,外祖家的人不怎麽和我往來。”

班哥驚訝,小公主頗得聖心,一應吃穿用度皆奢華無比,他很難想象有這麽一個討人喜歡的公主在宮中,趙家卻不攀親。

他忍不住問:“為何?”

寶鸞鮮少與人說起這些,今日班哥冒險同她前來探望母親,她願意同他親昵:“因為我的阿娘是個瘋子,因為我只是個公主而不是皇子。”

她的聲音輕細縹緲,透著苦澀的無奈,落入班哥耳中,分外悲傷。

班哥捧起寶鸞的手緩緩半跪下去,他以帝國最鄭重的禮儀表達對她的贊美:“殿下的母親是我見過最美麗的後妃,殿下不是皇子,卻比皇子更要寶貴,在世人眼中,殿下就是王朝最耀眼的那顆明珠。”

他神情莊嚴,仿佛在說一件真理,眉眼認真,毫無阿諛奉承之態。

寶鸞心中一暖,一個隨奴的關切安慰微不足道,可對於她而言,卻彌足珍貴。

她以帝國公主應有的優雅姿態接受他的贊美。在他伏下腦袋又起身時,用袖角擦了擦他的唇,面容靦腆道:“你也不嫌臟。”

班哥道:“這是殿下對我的恩典。”

“好啦,以後不準你這樣做,若讓人瞧見,你會被人笑話。”

“那殿下會笑話我嗎?”

“當然不會。”

“既然殿下不笑話我,別人又有什麽資格笑話?我是殿下的人,又不是他們的人。”

寶鸞噙笑,“你呀你。”

班哥緊隨她身側,大著膽子捏住她衣袖一角:“我什麽?”

寶鸞逗趣:“你越來越有狐假虎威的氣勢。”

班哥一本正經:“那我可得盼著殿下日後成為一只厲害的老虎,這樣我才有氣勢可借。”

寶鸞笑出聲,腳步越發歡快,她心情好得很,思緒都暢快起來:“班哥,你長得這麽像我娘,說不定你和趙家有什麽淵源。”

班哥眉頭微皺又舒開,順著寶鸞的話往下說:“是嗎?”

寶鸞自由地發揮她的異想天開:“也許你並不是無父無母,如果你的阿姆騙你呢?其實你有父母,只是你和你的父母走失了,她不忍心你傷心才騙你?試想想,貧苦出身的人家哪生得出你這樣相貌天賦的孩子?”

她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大有可能:“班哥,也許你真是趙家什麽人,是我的親戚。”

班哥心緒繚亂,嘴裏卻道:“殿下莫要打趣我,我怎麽可能和殿下是親戚?世間相似之人何其多。”

寶鸞不甘心放棄她的發現與猜測,她天真地希望世間每個人都有幸福的過往,若是從前沒有,將來有也是好的。

反正舉手之勞而已,問問總是好的。

她道:“班哥,我讓人去趙家問問,看族裏有沒有走失的孩子。”

班哥沒有拒絕,他垂眸不語,心裏有了一番打算。

翌日,告假出宮的宮侍中,一道身姿矯健的背影悄然無聲從人群中離去。

飛花巷東面的一座小宅,婢子小翠拎著竹籃準備去買菜,剛出堂屋,便聽到有人敲門。

敲門聲不疾不徐,也無人出聲叫喊,不像是沿街販貨的賣貨郎。

小翠悄悄從門縫裏看出去,來人挺拔的身條在門外站定,年少英俊的面孔冷漠堅毅,正是她只見過一面的少主人。

小翠忙地將門打開,激動地偷瞥這個大半年都沒出現過的少主人,謙卑喚道:“郎君,您回來了。”

郎君徑直往裏去,瞧都沒瞧她一眼。

小翠跟上去,正要進屋,一直背對她的郎君忽地回頭,冷冷一記眼刀,嚇得她再也不敢往前半步。

“你去街上逛逛,半個時辰後再回來,記得將門閂好。”郎君年紀雖輕,吩咐起人來氣勢凜凜。

“是。”小翠慌手慌腳退下。

內屋,郁婆正在織布。

她的病情已有好轉,不必終日纏綿病榻。她原就是個歇不下來的人,身體沒有病垮前,便終日忙前忙後,班哥每月從宮裏寄的銀子多有富余,但她無法心安理得地做一個閑人。

每個月織一匹布,尋常價是五十文,因她熟知宮裏的織錦樣式,織出的布總能比旁人多些花樣,故而能賣兩倍的價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