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第4/6頁)

部隊大院裏的路數,徐慧蘭打小就摸透了。那裏頭的人,個個兒聲音像小號,走路腰板直,每個人的精神面貌都利索極了。

徐慧蘭身上這股勁勁兒的味道,已經彌漫入侵到這個家的每一個角落。從前梅姐愛給沈歲進梳高馬尾,再在黑皮圈的最外層,套上一圈別致的花繩。徐慧蘭呢,大多數的時候,愛給沈歲進梳兩個麻花辮,像部隊裏的文藝女兵一樣,讓她穿著漿洗著有肥皂味被太陽曬透的襯衫,配上松松垮垮的工裝褲,隨性又幹練。

沈歲進愛公主裙,也愛徐慧蘭給她買的襯衫和褲子,穿上襯衫和工裝褲的沈歲進,身上不是接受貧下中農再改造後的落魄味兒,而是和徐慧蘭一樣精神好看。

“去年暑假我在蘇州呆了一陣,太熱了,感覺比加州還熱。加州的熱,是幹熱,蘇州的夏天,又濕又悶又熱,走在路上都覺得皮膚上黏糊糊的。真要說起來,其實我更喜歡北京。不過爸爸,我喜歡北京不是因為喜歡北京的氣候,我是喜歡北京的人。”

沈歲進是想留在北京的,甚至比起生活了十幾年的紐約,她還是更喜歡北京。這裏的一磚一瓦怎麽說呢,都有人情味兒,這裏四處都可以嗅得見人間煙火。

而紐約,是冰冷的。同一個社區,相鄰的house,都隔了老遠的距離,大家關起門來,各過各的。不像家屬院裏的平房家家緊挨著,就隔一道墻,誰家今天吃什麽菜,站在院子裏一聞飯菜香氣,就能猜得出來。

蘇州的話……去的時候是夏天,熱、出奇的熱。熱到沈歲進覺得,蘇州那種奇奇怪怪的綠豆湯,是夏天裏最好吃的食物。

一想起那種放了綠豆、糯米、百合、冬瓜糖和大薄荷味兒湯水,沈歲進的天靈蓋都透著薄荷的勁兒涼。

沈歲進微眯著眼,盯著徐慧蘭和徐海森說:“如果你們覺得我不打擾你們的二人世界,我還是希望繼續呆在北京生活。”

沈海森差點被這句話心酸的砸出眼淚:“這就是你家,沒什麽打擾不打擾的。”

徐慧蘭也急眼了,覺得孩子這話說的太委屈了:“傻閨女,凡事還有個先來後到,要走也是徐阿姨走啊?你這孩子,徐阿姨索性今天把話也給你挑明白了,當初我和你爸結婚的時候,就沒想過再要孩子。徐阿姨這人你應該知道,我什麽時候說話不算話?!”

沈海森點頭應道:“當初是商量好不生的,爸爸這輩子只會有你這麽一個閨女。但你徐阿姨有句話說的不對,咱們家沒有什麽先來後到,咱們仨一個都不能少!”

沈海森漸漸握緊拳頭,突然開了竅,管他的協議不協議的,閨女不想走,就是閻王殿裏派小鬼來搶人,他都能下到十八層地獄去把人給帶回來!

自己的閨女,用不著別人疼!

*****

吃了飯,徐慧蘭在廚房收拾碗筷,聽見飯廳的門咯吱響了一聲,知道是沈海森的煙癮犯了,上院子裏抽一根解解饞。

把碗筷從洗碗槽裏淋沖了最後一遍洗潔精,徐慧蘭在心裏盤算時間,沈海森怎麽出去的這麽久?她的碗都快全部洗好了。

擰頭往玻璃窗外一看,院子裏的紅燈籠,照出了兩個大男人把手支在矮墻上嘮嗑的身影。

徐慧蘭難得在隔壁單老師的臉上,瞧見不如意的神色。悶葫蘆一樣的人,高興是那張臉,不高興也是那張臉,段汁桃一定有過人的神功,她怎麽就瞧不膩那張臉啊?

徐慧蘭很多時候,都羨慕段汁桃和她男人的那股黏糊勁兒。一雙人,到底得好成什麽樣,才能結婚十幾年,出個門還手拽著手,偶爾偷偷撣一撣對方的屁股,調情似的再互相推搡上一把?

沈海森給單琮容遞了支煙,吞雲吐霧的說:“你家那口子不在?抽吧。”

煙癮像毒蛇,沈海森回京大教書的這一年多,已經把煙草的毒汁推入單琮容的體內,之前從來不抽煙的單琮容,現在被帶的,偶爾也會嘴裏叼上一兩根香煙提提神。

單琮容指了指屋內,把嘴往屋內的方向努了努,意思是段汁桃在屋裏。

把煙推了回去,單琮容說:“沈海森,你不去香港這事兒,差點革了老子的命。”

沈海森嗤笑說:“段汁桃知道了?讓你早點說不說,非得這時候給人家添堵。瞧吧!年三十還受這老大的罪,院子外頭這麽冷,你這是被發配出來的啊?”

單琮容啐他:“你這回得為我上你老子那說說話,我這名額是頂了你才去的!你自己舍不得老婆孩子,把我給套進去了,我就得拋家舍子的替你去香港啊?”

單琮容心裏蔫壞蔫壞的,打算在沈海森這撒潑,讓他去沈校長那給自己爭取家屬隨遷的名額。

沈海森搭了他的肩,牙齦都笑得露了出來:“你媳婦兒肯跟你去香港?她要是願意去,我鐵定替你上我爸那吹吹風。不過我瞧著,這左鄰右舍,段汁桃混得如魚得水,哪個她也舍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