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第2/5頁)

吾翠芝被這場景弄得眼眶濕熱,從牙縫裏擠出來幾個字:“這畜生,賭得猩紅了眼,老婆兒子都不要了!”

段汁桃手裏還攥著蘸了紅藥水的棉棒,一時顯得手足無措。

吾翠芝擦了擦眼角的淚,說:“先進屋吧,外頭冷。”

遊一鳴一路低著頭,攙扶著母親,跟隨吾翠芝進了客廳。

吾翠芝撩起袖子,指揮說:“你們娘倆去沙發上做好,我和汁桃先把你們的傷處理了再說。”

段汁桃:“今天你們搬家,早聽吾大姐說你們原來就住這家屬院裏頭,這次搬回來,我還和吾大姐特地買了點水果想去你們那串個門,不想卻趕上了這出。你家那口子可真狠啊,孩子他怎麽也打得下手!?”

胡錦繡仰著頭,任憑段汁桃在她額頭上擦拭紅藥水,表情冰冷又絕望,“這麽些年,我們娘倆巴不得他死在外頭!沒他倒還好,我們娘倆過日子清苦些,也太平。最怕他不知什麽時候從外頭躥回來,在家裏翻箱倒櫃,沒翻出東西,就拿我們娘倆撒氣。可他也不看看,他這樣,哪個單位敢收我?我沒了收入,家裏、孩子,吃穿用哪樣不要錢?家裏就是翻個底朝天,你聽聽有沒有半個銅板響?!何況現在一鳴大了,兩父子一見面就打,我夾在中間,也太難了……”

吾翠芝惋惜說:“早十年前,你公公遊老爺子在的時候,遊大林雖然犯渾,但好歹有人能牽制他。他上外頭三賭五賭的,都是小錢,老爺子也不在乎他那點。可老爺子走得急,連話都沒交代一句半句,當時我就說,你們家老爺子這一走,只怕你們家是要變天了。”

十幾年前京大遷校址,遊家在西三環、四環交界有一大片地,在京大建新校的時候被征用了,這是遊家的發家第一桶金。

京大家屬院裏,除了教師、教師家屬、一些博士生以外,還有一類人,就是當初京大征地時候的拆遷戶。

在人人勒緊褲腰帶,人均年收入只有一百多元人民幣的時候,遊家早就是腰板邦邦硬的萬元戶。

那時候,這滿院的教師家屬們,誰不羨慕院裏的拆遷戶?

城市裏的鋼鐵工人,就是把血汗在鍋爐裏流盡了,也換不來那一摞一萬塊人民幣的一半。

吾翠芝還記得胡錦繡剛嫁到遊家的光景,遊老爺子打年輕的時候就是個鰥夫,膝下只有一兒一女,女兒在家裏還沒被征地的時候就嫁出去了,胡錦繡作為這個家裏唯一的女同志,遊老爺子對著這個兒媳婦,可真叫滿意得不知怎麽好。

光是胡錦繡和遊大林的結婚喜糖,遊老爺子就給家屬院的每一戶,都送了一小籃子的紅雞蛋,那滿滿一筐雞蛋上頭,又鋪了厚厚一層五顏六色的好看喜糖。

也是老爺子,實在把兒子和兒媳婦寵壞了。

遊大林也就結婚前,正經去上過幾天班,結了婚,媳婦兒娶到手,廠子也就不樂意去了。

胡錦繡是家裏的幺女,自小就被父母和哥哥姐姐們寵得性子嬌軟。

遊大林不服他老子,胡錦繡倒很聽她公公的話,也正是這聽話,害苦了她自己。

但凡她潑辣強硬一點,也不至於這麽多年一直由著遊大林胡來,等遊老爺子撒手人寰,她想好好管一管丈夫的時候,遊大林就是那翅膀硬了的肉鷹,她這個小雞雛給遊大林當下酒菜都不夠。

胡錦繡性格軟糯,遊大林這些年把家底賭了個精光,甚至偷渡去澳門,還帶回來個一起吃她肉喝她血的女人。

胡錦繡只消瞥那女人一眼,就知道這女人之前是做什麽營生的。

都說做皮肉生意的女人,眼裏只有錢,沒有情,可遊大林那張能說出花兒來的嘴,不知道是怎麽哄得這女人,跟著他死心塌地的,甚至還生下了一個小孽種。

小孽種才三個月,聽說發高燒驚厥住了院,小孩住院,錢花的可不就跟淌水一樣麽,於是遊大林和那女人便把主意打到了胡錦繡這。

胡錦繡已經把家裏剩的為數不多——坐落在崇文門的一幢獨棟別墅,低價賣給了公家單位作為辦公場所。

好不容易挨到兒子這學期結束,胡錦繡把京大家屬院的老房子拾掇了出來,準備搬進去,誰知道遊大林這惡鬼,陰魂不散地跑到這裏來又打又砸,要把她和兒子最後的庇身之所都賣了,好讓他和他的姘頭還有小雜種,一家三口逍遙去。

胡錦繡想起這些年的種種,悲從中來,不禁依偎在吾翠芝的懷中,放聲大哭起來。

“他好狠的心,一鳴就不是他的孩子麽?他只顧著醫院裏那個小的,怎麽也不想想,這麽些年,是誰一直喊他一聲爸?這是要把我們娘倆逼到流落街頭的份兒上,他才肯罷休啊!”

吾翠芝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安慰說:“這房子當初遊老爺子在世的時候,就已經給了一鳴,他就是一張嘴說破到天邊去,這房子和他都沾不著半毛錢關系,他想叫你們娘倆賣房子,哼,想得倒美,簡直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