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脆弱

王言卿不知道什麽時候睡著了,她在睡夢中並不安生,仿佛身處一陣空茫中,她不斷跑,四肢卻被束縛,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忽然她感覺到一陣下墜,王言卿一震,猛地驚醒過來。

她身上還蓋著陸珩的披風,但身邊已不見他的蹤影。王言卿按著衣服,緩慢坐起來。

屋裏沒有點燈,借著窗外的火光,隱約能看到書桌上放著東西。角落裏的炭盆已經熄滅很久,屋裏空空蕩蕩,寒氣從地上爬上來,顯得尤為冷清。

王言卿心中一涼,陸珩走了?

·

此刻的陸珩正下了馬,他神情冷淡,隨意將韁繩扔給後面的人,大步朝裏走去:“人在哪裏?”

“回指揮使,在前面,已經圍起來了。”

陸珩本來在保定府看公文,他再缺德也不至於占一個入睡女子的便宜,他將屏風拉住,自己在案後看京城公函。醜時,去滿城搜山的錦衣衛回來,說人找到了。陸珩怕吵醒王言卿,沒有聲張,悄悄帶著人出門。

錦衣衛有自己的情報網,官府其他機構一見錦衣衛辦案,沒人敢攔,所以錦衣衛真想查什麽案子,向來很快。才半晚上,前線就有結果了。

錦衣衛找到梁榕的屍體後,本想拉回來,但是陸珩不讓,親自出城查看屍體。夜晚按律不得出入,但來的人是陸珩,城門守衛什麽話都不敢說,乖乖打開城門。

陸珩一馬當先,幾乎都沒有減速,踏著寒風從城門疾馳而過,沒過多久就到達拋屍地點。陸珩聽到屬下回話,點點頭,示意在前面帶路。領頭的人親自拿了火把,小心引在陸珩前面。

冬夜的風又寒又烈,冷風從深山中卷過,嗚嗚不絕,宛如嬰孩啼哭。火光被寒氣吹的左右搖晃,在幢幢黑影中,陸珩隱約看到前面躺著一具屍體。

溝渠裏倒著一個男子,身高大概六尺上下,體型瘦削,皮膚膨脹,面、口、鼻等處已有腐敗跡象,身上套著一件厚重的黑灰鼠鬥篷。火把的光時明時暗,光影從屍體身上掠過,顯得陰沉可怕。

兩旁錦衣衛怕陸珩不喜,連忙道:“指揮使,這具屍體應當有些天了,已經出現腐敗和異味。指揮使不必靠近,有什麽吩咐交待屬下就好了。”

陸珩沒在意,繼續往前走。詔獄裏再血腥的場面他都見過,活人他都不怕,何況一具死屍。這還是外面天冷,屍體沒怎麽壞,要是夏天,屍體會更難看。

陸珩停在屍體旁,仔細看了一會,問:“他最開始就是這個樣子?你們動過嗎?”

領頭模樣的那個人答道:“屬下發現屍身時不敢妄動,立刻派人給指揮使回話,並沒有挪動過。”

“叫人來認了嗎?”

“沒叫梁家人來,但衛所裏有和梁衛相熟的人,他們過來看了,說就是梁榕。”

陸珩點點頭,突然朝旁邊伸手道:“拿手套來。”

周圍人聽到都是一驚:“指揮使……”

陸珩沒說話,擡眼冷冷掃了他們一眼,眾人頓時噤聲,乖乖給陸珩遞來手套。陸珩帶上手套,按了按屍體的皮膚,又解開他脖頸上的鬥篷。

這件鬥篷沉重,應當就是門房所說的新鬥篷了。陸珩解開笨重的皮毛,按住屍體的喉嚨。梁榕屍體已經有些變形,但是還能看出面色發紺,雙眼大睜,眼珠有點狀血痕,嘴唇、指甲呈紫青色。

陸珩收回手,稍有動作,旁邊的人就連忙蹲身代勞。陸珩沒有制止,說道:“把他的衣袖解開,小心些,不要破壞了他的表面。”

梁榕已經拋屍半個月,哪怕現在天氣冷,屍體腐壞的慢,他的四肢也異變很多。他的骨肉和衣服連在一起,很不好解,錦衣衛幹脆抽刀,將他的衣袖從側面劃開。

陸珩看到他的手臂上有灰黃色的傷痕,大小不一。錦衣衛還要再割更裏面的,被陸珩擡手止住:“不用了。把他翻過來,看看背後有沒有外傷。”

幾個錦衣衛搭手,把梁榕屍體翻轉了一遍。他們七手八腳解決梁榕身上的衣物,陸珩擡起眼,慢慢看周圍環境。

這是一個山溝,上方有一個山坡,坡度很陡,坡上碎石嶙峋。此處背陰,常年見不著陽光,又不靠近山路,所以屍體才這麽久都沒被人發現。陸珩在坡下緩慢走動,他停在一個位置,擡頭看了看,忽然上前幾步,翻過來一塊碎石頭。

石頭上有血,上面還掛著灰黑色的絨毛。陸珩讓身後人將東西收起來,自己換了個方向,朝山坡上走去。

走到高處後,風明顯大起來。陸珩停在山坡邊緣,居高臨下朝下望去。腳下錦衣衛正忙著處理梁榕的屍體,火把像蛇一樣曲回彎折。陸珩站在風口,衣擺在風中獵獵作響,他等了一會,身後錦衣衛跑回來,抱拳道:“回稟指揮使,梁榕背後有數道磕碰傷,除此之外再無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