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就是一場笑話

十年夫妻, 舉案齊眉。張婉容一直覺得自己是最幸運的人。她出身於清源一個商賈之家,父親以販藥材為生。家中父母恩愛,族親和睦, 她自幼便是父母的掌上明珠,半生順風順水,從未嘗過孤苦無依的滋味。

到了議親的年紀,父親為她定下一門親事, 對方是父親故交之子,雖然家道中落, 但有父親時常接濟, 日子倒還過得去。加上他本人頗有上進心,早早中了進士,入朝為官。算起來,還是張家高攀了他的門楣。

但兩家關系親近,無人計較這些。成親後,張婉容隨著夫君北上做官, 但兩人始終琴瑟和鳴, 從未有過爭吵。

變故發生於她有孕那年。父親的鋪子突然惹上官司,所有鋪子被查封,就連父親都被抓進牢中。她身在外地, 得知此事心急如焚,立馬收拾行囊就要回清源。還是夫君攔下她, 對她說:“你一介女子, 雖是官家夫人, 但身懷有孕,又如何四處奔波,為父親伸冤?小心到頭來, 父親之事還沒有眉目,你卻先倒下了。”

隨後他特地告假返鄉,處處打點,才將父親平安從獄中帶回。

她仍記得,那日她與母親站在冷風中相互扶持,直到看見夫君扶著父親出來,高高懸著的一顆心才緩緩落到了實處。

只是父親到底在獄中虧空了身子,不過熬了數月,連剛出生的外孫都沒能看上一眼,便撒手西去。母親受不了打擊,也在數月之後駕鶴而去。

張婉容悲痛欲絕,幾度想要追隨父母而去,但懷中幼子嗷嗷大哭,又有夫君真心相待,慢慢地她便收拾起了悲痛,重新以笑面對世間。

不知不覺,十年光陰過去,當年嗷嗷待哺的嬰孩也長成大孩子了,而她與夫君之間仍似新婚一般甜蜜。

一日,她送孩子去學堂,歸來的途中遇到一位算命道人。她並未在意,卻被道人一句話留在了原地。道人說:“夫人命格有異,克父克母,將來恐會克夫克子。”

身為人子與人母,張婉容如何能聽得這樣的話?她當即站在了那道人面前,問道:“道長何出此言?”

那道人掐指一算,而後一番故弄玄虛,趁著身邊的下人打哈欠時,猛地上前一步輕聲道:“你夫君的書房之中,有他殘害你父親的證據。”說完這句,他又後退一步,仿佛剛剛那句話,不過是她恍惚之時的幻聽。

然而張婉容卻知道,這很有可能不是幻覺。說來旁人或許不信,成婚十年,她其實從未踏進過夫君的書房。起先是因為她不懂朝政之事,唯恐自己商賈之女的身份給夫君帶來非議。後來……後來不是沒有想過進去,她記得那一次,清源府境內罕見的出現了旱情,夫君整夜忙碌,一連幾日都不曾好好休息過。

她看得十分心疼,於是做了銀耳蓮子湯準備親自送去書房。只是才剛走到書房門口,就聽到裏面傳出一聲慘叫。那聲音淒厲瘆人,聽在耳中,寒從脊背起。她手一抖,一整盅湯罐就掉在了地上,發出無比清脆的碎響。

隨即,夫君從書房中出來。瞧見她,原本肅穆冷厲的神情變得柔和,他揉了揉眉心,問:“你怎麽來了?”

她仍是心有余悸,往裏面看了一眼,問:“裏面發生了什麽,剛剛那聲慘叫是怎麽回事?”夫君很是警覺,立馬用身子擋住她的目光,隨即又攬住她的肩,將她半拉半推帶離了書房門口。“不過是一個下人沒辦好差事,我訓斥他一頓罷了。”

他說得那樣輕描淡寫,仿佛剛剛淒厲的慘叫只是她的一個錯覺。

而自那之後,夫君便不準她進書房了。

只是他沒有明說,可每一次她送湯到門口,夫君都會立即迎出來,有時會帶著湯盅返回書房,有時則會攬著她的肩,與她一同回房。

慢慢地,她也就習慣了不進書房。

可如今有人告訴她,與她舉案齊眉的夫君書房中,有她父親被殘害的證據。她心神不安了很久,甚至連孩子都忘了從學堂接回來。

那日她的異動自然引起了夫君的注意,他先是關懷了一番她是否身體有意,而後才似漫不經心一般,問道:“白日那個道士與你說了什麽?”

她心亂如麻,卻還記得從街上回來後,還不曾與夫君說過街上的見聞。但隨即又想,或許是她表現得太過反常,夫君才會去詢問了跟隨她一同出去的下人。

這樣一想,整個人也輕松了起來。她臉上流露出委屈壞了的神情,把頭輕輕靠在夫君懷裏,道:“他說我克父克母,命格有異。”

夫君如往常一般輕輕拂摸她的秀發,而後寬慰道:“不過是那道士胡言亂語,哄騙你錢財的手段而已。”他說著又笑了起來,“這段時日,底下的衙門倒是抓住了好幾個這樣騙人錢財的道士,幾乎每個都是說別人克父又克母,甚至還有說克夫又克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