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上元夜(二) 這一生,春有幾度?……(第4/5頁)

“難不成,是您有廢儲之心,讓妾身發現了?”

已是人生過半,再怎麽容顏絕色,亦是眼角有紋,兩鬢微霜。

皺紋與白發,無一不昭示著她陪伴他的年華。

惶惶漫漫三十年。

李濟安喉結滾了滾,竟是眼角泛紅。

裴朝露望向殿中朝臣,回想天下子民,再想她裴家滿門,眼角更紅。

這二人好深的情意,讓天下作配!

蘇貴妃杏眼含淚,卻絲毫無懼帝王,只叩首再問,“是嗎,陛下?您要廢了三郎?”

“可是,三郎入主東宮十余年,道是請陛下明示,他所犯何錯!”

“他所犯何錯?”蘇貴妃轉身望向兒子,復又回首,“陛下,您說!”

李濟安因方才過來扶裴朝露,現在自還同她處在一處。

蘇貴妃這樣一望,目光亦落在裴朝露身上。

裴朝露因被德妃銀針護了心脈,毒發地慢些,然到底止不住五臟六腑的灼痛,到此刻連著腹中都開始悶脹起來,孩子動的十分劇烈。

她攥著肚子上的衣衫,推開得令趕來的太醫,不許任何人碰她。

亦糾纏著蘇貴妃視線,最後落在李濟安身上,終於撐著桌案起身。

“阿曇……”德妃見她衣襟血染,胎動更是肉眼可見的。只喃喃喚她,想讓她先將毒解了,卻也知這是最亦是唯一的機會。

她站在九階高台上,面龐上含淚帶笑。

她聽懂了蘇貴妃對李濟安的問話。

那是威脅,是警告,亦是魚死網破的最後一枚籌碼。

李禹所犯何錯?

李濟安原是一清二楚。

但是李濟安不會說,因為說了便是承認他自己的錯誤。

他如何肯認。

而蘇貴妃之語還再響起,她甚至轉身抓住了裴朝露雙肩,越過她只眺望殿下諸人,“再者,太子妃腹中乃本宮嫡親的孫兒,乃太子親子。若本宮當真下毒,方才又如何不制止!本宮所圖什麽?”

“阿曇,你說,母妃說得可對?”

裴朝露由她抓晃,虛汗從鬢角滑落,只癡癡看著她。

半晌,喘出一口氣,道,“自然,不對。”

“你今日殿上所問,我來給你一一釋達。”

“夠了,扶太子妃去救治!”李濟安終於出聲。

“陛下!舅父——”裴朝露撥簪於脖頸, “您為何百般不許兒臣說話?今日百官當前,親貴皆在,兒臣不過是要一個明白!”

“既然兒臣不得話,不如直接封口於殿前。”

她話語落下,目光則凝在殿下定安侯身上。

定安老侯爺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只起身拱手,請天子容太子妃言。

他這一請一跪,昔年長安舊權貴便跪了一地,請示皇命。

“你說吧!”李濟安回了禦座,神情冷然,“只是想清楚了,莫耽誤孩子。”

裴朝露推開蘇貴妃,喘氣冷笑,“你如何沒有要殺陛下的緣由?因為您知道,湯思瀚落網了,這是唯一的辦法,殺了陛下,保住太子!”

“且不說本宮身在大內,不知朝中事。便是知曉,然湯賊竊國,如今落網,自是天下同慶!本宮如此毒殺陛下,是瘋了嗎?”

“您沒瘋!當年大郢國破,言是我裴氏通敵——”話至此處,裴朝露望向一直不曾言語的李禹,“實則是太子將我父兄賣於湯賊,泄露潼關布防圖,陷七萬將士慘死。今朝湯賊落網,您懼他供出太子,方才如此下策!”

“一派胡言!”蘇貴妃拂袖道,“你裴氏之案,乃三年前陛下朱筆定下,如何有假?”

“那便重查此案!”裴朝露胸口起伏間,終於吼出聲來,“亦還我裴氏清白,亦還您此間清白!”

“陛下!妾身是為您擋的毒酒。”裴朝露擡眸望向李濟安,忍過渾身的戰栗,“你與天下萬民說,妾身此胎乃祥瑞,然今朝祥瑞怕是不得臨朝。”

她一步步走向李濟安,跪在地上,抓著他的手覆上胎腹,“您說我好好的一個孩子,得您金口玉言如此吉祥的孩子,如何便要去的這般慘烈?”

“是您,為君失德,這祥瑞不想護佑大郢啊。”

“您是君,亦是人,犯錯不要緊,但您要改,改了這大郢國祚才能萬世千秋流傳……”

“陛下!”九階之下,長安權貴齊叩首,“望您重查裴氏案,護我大郢國祚!”

李濟安抽回手,有些頹然地坐在禦座上,垂眸望伏在地上奄奄一息的人。

“以朕之祥瑞攻朕之德行,好啊!”李濟安嘆道,“你可真像你母親,是裴家的孩子,竟能烈這般模樣!”

“準奏!”半晌,他終於吐出這兩個字。

裴朝露虛合著雙眼,聲色顫顫,已經吐不出話。恍惚中見到禁軍上來帶走蘇貴妃和太子的身形,只松下一口氣,勾起唇角笑了笑。

“湯思瀚在哪裏?”李濟安看著貴妃母子被帶走,低眉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