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他不喜歡(第3/3頁)

丙烯顏料摻水甩上布滿雜亂章句的墻壁,阮漁盤腿坐在墻根下作畫,胡亂幾筆畫不出所想,便撂了畫筆揉爛一張只寫了標題的紙。

紙團滾到陳譴腳邊被拾起,他展開一看,上面落了二字,是“遺珠”。

阮漁拖來角落的大提琴抱進懷裏,捏住琴弓拉出沉重的一段,陽光在他發絲上小憩,那樣美好的畫面,琴音卻像垂垂老矣。

他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靈感枯竭,只能拿身邊最親近的東西發泄,踹翻累贅的提琴,扯斷床頭的風鈴,掰折光滑的鼓槌,撕了遍地碎紙,稍有一兩句詞也全被劃去,唯獨留著遺珠二字,是舍不去的標題。

俞獲的鏡頭裝滿了發狂的人,他擅於抓取情緒,攝下的每一張稍加修飾都堪比樓下那些富有表現力的宣傳照,盲挑一張作為期末作業也綽綽有余,可他仍然不滿意。

阮漁曾經對他說,下一個演唱會主題是“貪生常態”,但這樣一個把自己困囿於破壞的世界、將自己比作死物的靈魂,丁點都沾不上貪生的邊。

長達四個小時的午後,俞獲攝人,陳譴立足在門邊眺望窗外光景,黃昏降臨,霞光像撕扯了滿天的彩色棉花糖,雲層更叠間一輪落日浮動在天地間舍不得沉入海裏。

當真像一顆被戲弄的遺珠。

“小魚。”陳譴突然出聲。

房間另外那兩人同時看他,都不知道他在喊誰。

他也沒規定自己必須喊誰,只問:“合同上有沒有規定破壞甲方私有物要怎樣賠償?”

嚴格意義上說阮漁不算是最正式的甲方,沒有甲方會同意自己的照片用作第三用途,但阮漁最大化地為自己的乙方保留了使用權。

這種規定自然也未列入合同內,俞獲說:“沒有。”

阮漁苦笑道:“我這屋裏也沒什麽可破壞了。”

“也不是沒有。”陳譴踩著一地碎紙走近,抄起床腳邊的吉他,糅著對五年感情終成空白的憤恨,混著對一敗塗地的人生強烈的不甘,揚手狠狠地摜在玻璃窗上!

玻璃應聲碎裂,清涼的海風得了空隙徐徐灌入,陳譴站在一地折射著金光的玻璃碴子中央,逆光將吉他遞給阮漁:“來,輪到你了。”

他沒道接下來該繼續破壞還是演奏曲子,但阮漁似乎什麽都懂,只猶豫數秒便接過樂器,大膽地踏入並不灼烈的暉光中。

海浪伴著一聲聲玻璃破碎的巨響覆蓋快門聲,陳譴退到俞獲身邊,說:“他只是需要找到一個正確的突破口。”

渴望光,那就給他光。

整面玻璃窗遭受重創,阮漁一改沉悶絕望的神色,撐著窗台跳上去坐下,兩腿垂晃在窗外。

遺珠被纏雲拋落海上,夜色將要來臨,每寸角落都被昨日光輝慷慨照拂。

海風吹動阮漁的長發,他的手毀了一室物品,此時溫柔地撥弄琴弦,閉眼哼出斷續的詞。

毀滅與創造相交融,俞獲盯緊取景器按下快門,拍下今日為止最滿意的一張照片。

直到回了家,俞獲還在欣賞這張照片,陳譴有點無奈:“差不多得了。”

“師兄,今天謝謝你。”俞獲抱著相機笑道,眼睛亮亮的。

“我就砸了一下窗,後續他找你賠償可別賴我。”陳譴公私分明,拿上水彩畫走人,剛下台階聽見一聲清脆的鈴鐺響。

他從水彩畫上擡眼,徐訣抓著車把停在道邊,長腿支著地面,褲腿縱上去一小截。

少年的笑也像光,但不慷慨,只願分給那麽一個人:“上車不?”

陳譴瞧他片刻,白天折磨腦筋的難題重又纏上來,鉆得大腦皮層麻癢難耐。

他指著徐訣身前的橫梁,說:“我想坐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