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莫驚春好不容易把正始帝的手抽了出來, 自個退到車廂角落裏,在夜明珠的光芒下看不出他眼角的緋紅。

他壓著嗓子說道:“不勞陛下費心,讓臣下車便是。”

公冶啟面露微笑, 輕聲說道:“夫子此言差矣, 如今有難,寡人怎可袖手旁觀?”莫驚春氣得咬牙,他現在這身狼狽, 又能怪誰?若非陛下肆意觸摸,他壓根就不會有剛才的荒唐無狀!

他盯著寬敞車窗,直撲那處而去!

公冶啟出手攔住莫驚春, 兩人在這小小的車廂內交起手。劉昊駕著馬車聽著裏面的獵獵風聲, 只感覺心頭顫顫。

莫驚春狠道:“陛下!”

公冶啟制住莫驚春的腳踝,輕笑著說道:“夫子莫怕, 寡人不會再在夫子不願時,強做那事。”

特殊情況再說。

莫驚春一掌劈在公冶啟的胳膊肘, 勉強掙得脫離的機會, 他急促地說道:“是一開始便不該有!”

他們一個為君, 一個為臣,一個為學生, 一個曾為師長, 從一開始的倫理綱常就不該有!

公冶啟出手只為攔住莫驚春的離開, 見他不動, 自然沒有上前。

“夫子方才汙了衣裳, 便是要離開,也該在置換過衣物後方才能收拾妥當。而且那傷勢, 本也該上藥……夫子可是在用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莫驚春從未見過陛下這麽厚顏無恥之徒。

什麽汙了衣裳都說得異常淡定, 仿佛不以為恥, 更覺從容。

莫驚春:“……陛下,您讓臣下車吧。”

他的語氣恢復了平靜,只隱隱聽出少許咬牙切齒。

公冶啟揚眉,“為何從一開始就不該有?”

他猛然一句話沒頭沒腦,莫驚春險些沒有反應過來,還是愣了一會,才反應過來陛下是在反詰他之前的話。

莫驚春擰眉,“倫理綱常,自來便是不該。您為君上,我為臣下,又曾有師生情面,而且……”他頓了頓,“都是男兒身。”

和正始帝的孽緣開始那日,莫驚春在祖宗牌位前跪了半夜,清明時才踉蹌著步出。

即便他從未與任何人吐露,卻並非甘心受之。

“君臣之別,寡人可已經有了好主意。”公冶啟漫不經心地說道:“至於師生情分……”

“陛下!”

莫驚春緊張打斷了公冶啟的話,“慎言!”

他再不想聽到帝王的嘴巴裏說出什麽胡言亂語,尤其還是那什麽繼承人從皇子和桃娘的結合誕下的胡話。

更不想聽未曾得知的汙言穢語!

公冶啟頓了頓,慢吞吞將話重復了一遍,“至於師生情分,夫子不覺得這種背德,更為撩撥人心嗎?”

莫驚春:“……”

他臟了。

耳朵臟了。

帝王仿佛沒有察覺到莫驚春渾身散發的抗拒,笑吟吟地說道:“君與臣,師與生,還有……男子與男子相對,愈是不符世俗眼光,卻只會愈讓寡人痛快,反而愈發歡愉。”

他的笑容是那麽溫和,卻吐露出荒誕可怖的話語。

在昏暗光芒下仿若噬人的虎狼。

莫驚春掩蓋在腰腹的手指顫了顫,即便為帝王如何修飾,都掩蓋不住他的本性。

與常人從來不同。

世人痛苦掙紮的倫理,與他而言卻是彈指可撕,絲毫束縛不得。

可悲的是,他能如此儻蕩,莫驚春卻是不能。

他和公冶啟,從一開始就是截然不同。

莫驚春倦怠地說道:“您可以去找贊同您的人。”

這世間總會有與陛下同樣觀念的人,何苦來哉在他這棵枯樹上吊死?

公冶啟舔了舔牙根,仿若壓下一瞬輕佻狂縱的念想,眉宇的兇戾不經意流露,“世間不會有我這般人。”

莫驚春:“……”

可以,這話也沒錯。

這世上想要再找到一個跟正始帝一樣瘋狂的人,確實很難。

“萬事萬物講究互補,我身上缺了個洞,而你補得上。”公冶啟仿若自言自語,這聲音卻輕得出奇,“這已是最大的難得。”

這一瞬公冶啟給出來的回應異常樸素。

卻讓莫驚春無話可說。

帝王身上又何止是破了一個洞那麽簡單?

他疲倦地垂眸。

東府所在的那片坊間最是寧靜,相隔許久才有一戶人家,府與府之間占地面積極大,車輪滾過的聲音在這夜晚極其空曠。

馬車在東府門外停下。

外面只是簡單掛著姬府的匾額,並沒有什麽擺設。

莫驚春下了馬車,看著上面的“姬府”略走了神。

相傳公冶的姓氏是誕生於姬姓,皇室內也有所記載,莫驚春在宗正寺看過。

這東府,皇帝雖然甚少過來,可是裏面的擺設與奴仆卻一應俱全。

公冶啟入了門,平靜地囑咐下來,“泉池備好了嗎?”

東府內的管事低聲說道:“陛下,已經準備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