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第3/3頁)

目光觸及他被燭火照得微朦的玄黑龍紋,又清醒過來,改口道:“陛下……”

“你怎麽了。”她敏銳地發現這會兒的他似有些不對勁。

嬴衍目光空洞,失魂落魄,他腳下虛軟地走進來,步子微微踉蹌,岑櫻忙起身扶住他。

“櫻櫻……”他將頭輕輕擱在她肩上,語聲微微哽咽,“老師死了,秦先生死了……沒有人會像他一樣疼我了……沒有人了……”

他嗓音沙啞得厲害,亦在她看不見的地方紅了眼,岑櫻莫名一陣心酸,手掌安撫地拍著他背:“是送玉給你的那位老師嗎?怎麽了?他不是去世很多年了嗎?”

“是。”嬴衍語調平靜,已漸漸冷靜了下來,“是我失態了,讓你看了笑話,實在抱歉。”

他口中說著致歉的話,心思卻清明無比。

方才,他將卞樂請來,第一次問清了老師去世的真實原因。

當年老師辭官回鄉,卻在途中失足掉下山崖,就此殞命。本以為是場意外,然至今日才知,老師當年為戾太子求情,且一直寫信請求寬恕裴氏旁支與太子賓客,早已惹怒了父親。

後來,更因了母親的種種閑言,父親認定老師有意教唆自己將來翻案,遂在他返家途中將他殺害。

時至如今,他才算是真正的體會到了岑櫻的煎熬和痛苦。老師和他毫無血緣關系,他尚且因此事是自己父親所為痛苦萬分,何況是父母族人盡皆慘死在太上皇手裏的櫻櫻?

不過是皇權之爭,竟有這般多的人被冤殺。太上皇做下的孽,實在是太多了……

而他本可以代父糾錯,難道,要為了自己的權勢之穩固,一直這般粉飾太平下去麽?

這個人,到底又怎麽了?

岑櫻迷茫地盯了他一會兒,想問,又終究未動。

他目光飄忽,直至一聲嬰兒的啼哭打斷兩人的沉思,是小魚醒了。

他回過神,忙俯身抱起啼哭的女兒輕輕拍打著她的背,口中也哼著小曲兒加以安撫。感知到父親熟悉的懷抱,小魚很快又安靜了下來,臉兒貼著父親暖熱的胸膛口中吐著口水泡泡,十分可愛。

他看著女兒粉妝玉琢的小臉,原還漂泊無依的心忽然便安定了下來。

凡事還須向前看。眼下,他該糾結的不是這件事。小魚畢竟是女孩,自古從沒有女子做皇帝,定會招來群臣激烈的反對。

眼下,他正好可以借翻案的事試探朝臣、剔除異己。畢竟他想做的那些事或會觸動大部分人的利益,不是那麽容易達成的,即使身為天子也一樣阻礙重重。

為戾太子翻案雖難,但若能做到,接下來他想做的那些,立皇太女、改革稅收與均田制,才會無人再敢置喙。也是還那些枉死的人一個公道……

這日夜裏,嬴衍懷抱著妻女睡去,卻於夢境中見到了闊別已久的老師。

青年男子坐在窗下,身影筆直,昂勢如竹。窗外金光在及窗高的芭蕉葉上跳躍,探入窗中,模糊了他原本清俊的面目。

嬴衍看不清他的臉,只瞧得見時年七歲的他立在書案邊,輕扯老師衣袖:“先生,您真的要走了嗎?衍兒舍不得你……”

夢中的郎君微笑:“是啊。千裏搭長棚,沒有不散的筵席。你我師徒一場,老師也很舍不得衍兒,就把這塊玉留給衍兒好不好?今後,就當是老師在陪著衍兒了……”

“先生為何獨獨送玉給衍兒?”

“玉者,有匪君子,如金如錫,如圭如璧。老師希望衍兒能和玉一樣,無論身處何種境地,都能牢記本心,不為外物所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