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歲聿雲暮,辭舊迎新。永昭元年的最後一日很快到來。

宮中處處張紅點彩,充滿了節日的喜慶氣氛。

徽猷殿中卻一反常態。

岑櫻原因薛姮的勸慰待他有幾分好轉,但得知他允了好友狀告薛崇以致她名聲盡毀後,認定他又特意瞞著自己,加之孕期容易胡思亂想,又惱了他,幾日幾夜的不理。

這情形一直持續到了除夕夜裏也不見好。夜裏嬴衍宴過群臣,回到徽猷殿裏,燈火已熄了大半。

即使是除夕夜守歲她也未等他,顯然是在生氣。他先去到凈室洗漱後換了身幹凈的寢衣,才進到寢閣之中。

殿外大雪紛飛,殿內地龍暖熱,岑櫻果然已睡下了。燈火盡燼,只在床腳留了盞雀尾燈照出小小的明黃一團。而她面朝著裏側的墻壁側臥而睡,似已入眠。

她因月份漸大,夜裏總是側臥著,此時亦是背對著他,安靜得聞不見任何呼吸。

他知她沒有睡著,呵氣暖了暖自己的手才掀開被子一角擠進去,從背後擁住她,大掌輕輕撫摸著她衣袍下圓鼓鼓的肚子:“今日感覺怎麽樣?”

“朕的小魚,今日有和小魚娘親說話嗎?”

她不想理他,一點兒反應也沒有,不過這是常態了,嬴衍並不氣餒,又貼過去,在她耳邊含笑問道:“這又是怎麽了呢?難道是今日小魚的爹不曾回來陪小魚的娘,惱了她了?”

什麽小魚爹小魚娘,肉麻得很。岑櫻只覺他又是戲弄她,細細的兩痕眉斂得愈緊了。

她還在為姮姮的事生氣。近來流言頻起,今日,姮姮和她請辭要離開洛陽遊歷天下她才知曉了她在大理寺公然狀告薛崇的事。

她實是不能理解,明明薛崇死罪已定,姮姮為何要多此一舉,汙了自己的名聲。

更不能理解,他連這件事也不告訴她,若是她知曉此事,她一定會阻止姮姮的。現在倒好,她連阿爹和阿兄留不住,連姮姮也留不住……

嬴衍並不知她在惱什麽,不過她從冬至之後一直是這般愛答不理的,因而也未多想,只問:“那現在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小魚娘,小魚娘想是不想聽呢?”

他嘴裏能有什麽好消息?

終究是擔心又錯過什麽重要之事,岑櫻淡漠地撇過臉:“什麽事?”

原是今日柔然阿舒勒可汗的國書送至,先在信中表達了對於大魏的感謝,隨即表明,為了答謝他對柔然不遺余力的教授,特遣使者送上三千匹駿馬作為答謝。

負責此次入朝獻禮的使者名字,則叫謝雲懌,他被封為柔然的太傅,將於三月入境。

信中又特意向問了皇後的安,言皇後為可汗義妹,情誼深厚,勞他照顧。於是嬴衍這才知曉,當日來朝的所謂使者、櫻櫻兄長,竟然就是那位阿舒勒可汗。

這是她娘家人給她撐腰來了呢。

當日險些害她沒有了孩子,此時面對她兄長的詰問,嬴衍心下有些愧悔,語聲也溫柔下來:“小魚的外公要回來看小魚和小魚娘了啊,這算不算得上是好事?”

阿爹要回來了?

岑櫻心中一驚,艱難地要翻身問他。又被他輕輕擁住,鼻尖輕貼她鼻尖:“別和我生氣了好不好?都這麽久了,再過四五個月,小魚都要降生了,小魚娘難道要和小魚爹一直置氣下去?”

“我和你保證,以後不會再騙你、瞞你了。也請你給我這個機會,讓我可以彌補太上皇犯下的錯。”

男人神色真摯,柔聲脈脈,微光氤氳中的眼睛像兩汪星河。

岑櫻有些心軟,但又不願就這麽原諒了他:“那你為什麽要瞞著我姮姮的事?”

嬴衍詫異地問:“我何嘗瞞著你姮姮的事?”

“她狀告薛崇,把自己的名聲弄得一團糟,你難道不知麽?卻什麽都瞞著我……”

一直以來,她最不喜歡的就是他什麽都瞞著她,自以為是為她好地剝奪她的知情權。

姮姮還替他說話呢,說他會改,改什麽呀,他分明從來就沒有真的把她當妻子的……

岑櫻越想越氣,又越來越委屈。嬴衍的神色愈發奇怪:

“你和她日日在一處,你不知道的麽?況且此事是她自己的要求,她是你的好友,我若拒絕她,你是不是又該生氣了?”

他說的有理有據,倒令岑櫻愣了一下,細細想明之後,又不情不願地道歉:

“好吧,那這件事,就算我錯怪你了……”

他會心一笑,輕輕地“嗯”了聲,薄唇開始情不自禁地親吻她額和眉眼。

岑櫻滿臉緋紅,但才錯怪了人,似也沒有生氣的資格,只沉默著推他以示自己還在為冬至的事生氣:“……我阿爹,是真的要回來了嗎?”

其實,比起阿爹回來看她,她倒更希望他能平平安安地待在柔然。他腿腳又不好,為了她不遠萬裏長途跋涉,該是有多遭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