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次日岑櫻醒來時身下的床單都已換過了,也不知是不是她夜裏亂動,床單亂七八糟的,一點也不像有人專門鋪過。

但她仍是染上了風寒,三日後抵達洛陽時也未好全。自一回宮又被鎖進了徽猷殿中,連原來的春芳殿也不讓她回,連身邊的宮人侍女也都換完換盡,只一個青芝被召了來,這還是看在她生病的份上。

又三日,定國公府的薛氏兄妹也返回了京,因薛姮剛剛小產不易長途跋涉,薛崇走水路將她送去了位於洛陽鄉下的別莊調養,命家仆嚴加看守,只身返家。

這樣大的事情自是瞞不過定國公薛玚,是而薛崇甫一返京,便被父親叫去了書房。

“陛下知道嗎?”定國公只問了這一句。

“應當是知曉了。”薛崇應。

定國公負手,深深皺了下眉:“自己的事,自己擺平。”

薛崇卻道:“難道直到如今,阿父還覺得這件事只是兒一人之事嗎?“

“嬴衍遲早會與咱們清算舊賬,不管有沒有這件事都是。上陽宮,也不過是拿我父子做枚牽制他兒子的棋子,一到關鍵時刻必然舍棄。”

“刀都已懸在了脖子上,我父子三人,已毫無退路。與其幹坐著擔心那柄屠刀什麽時候落下,不若拼死一搏。阿父難道忘了當年追隨太上皇起事的血性了嗎?”

這一點正是自新帝登基以來薛家父子日夜懸心的,眼下不過是新皇登基萬事草創一時騰不開手,剛剛結束的春試,即將到來的四月殿試、新進士授官,五月的柔然來訪……一旦新帝穩住朝綱,他定國公府很快就遭清算。最遲也就是今年年底了。

定國公的臉色也嚴肅起來:“你想怎麽做。”

“阿父麾下的軍隊都在城南大營,我父子總不能留在城內。”薛崇道,“不過,在這之前,總要去試探試探太上皇的態度為好。”

嬴衍離京十余日去捉一個女人的事,同樣瞞不過上陽宮。

他起初就瞧得不錯,岑櫻,的確是枚用來激起父子相殘的好棋子。就看太上皇舍不舍得廢掉他的好兒子了。

從父親書房出來,薛崇回了自己的書房,擬了一封辭呈,便要去上陽宮中復命。

其妻小鄭氏恰帶著新熬好的雞湯笑容滿面地進來,還不及侍衛通報,兩人在門口遇上,她笑容一僵:

“郎、郎君是要辭去職務?”

“與你無關。”薛崇臉色不耐,啟步欲出。

二人成婚兩年,說過的話不過五指之數。想起那些閑言碎語,小鄭氏的心忽然就涼了下來。

她秀麗的臉上蘊出淒苦的笑:“與妾身無關,與姮妹妹就有關了是嗎?”

“薛寧淵,鄭家把我嫁過來,是為了替你薛家綿延子嗣、以修秦晉,不是讓我來守活寡,看著自己的丈夫和小姑子通|奸的。”

門口執勤的侍衛個個噤若寒蟬,薛崇臉上如覆霜雪,雙眼赫然射出陰寒的光:“鄭氏,你找死?”

小鄭氏面色蒼白,再不敢言。

他又冷道:“想被男人睡,就找你姑母去要男人,我沒興趣。”

說完即揚長而去,徒留小鄭氏搖搖欲墜地立著,忽地雙淚長流,手中的瓦罐摔了個粉碎。

她受夠這樣的日子了……

薛崇從不拿她當人,姑母也只會叫她為大局著想,再在這裏待下去,她遲早會瘋掉。

但,真到了那時候,她就是不要這條賤命,也一定要薛家給她陪葬。

——

薛崇去了上陽宮復命,稟明了岑治被新帝帶走一事,又請辭:“臣才疏智淺,幾次誤了上皇之事,實在無顏忝居此位。”

“你想辭職?”

嬴伋掀眉,語氣辨不出喜怒:“一件小事而已,辦不好就辦不好吧,他是皇帝,你是臣子,還能忤逆他不成。寧淵何必妄自菲薄。”

“你和你父親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朕如今也老了,再無你們父子可倚仗,又能倚仗誰呢,你那兩個被關起來的表弟麽?”嬴伋冷然扯了扯唇,一番話說得無比淒涼。

“寧淵,朕的生辰又快到了,還要靠你和你父親替朕張羅呢。”

一來一往之間,薛崇已明了他的意圖,但仍是請辭:“臣妹此次出逃遭遇劇變,失去記憶,臣將她送去了鄉下別莊調養,想過去照看幾日。”

“姮丫頭麽?倒真是可憐。”嬴伋深深嘆道,“去吧,你的辭呈朕壓下了,這一月間,就先與你批個長假。”

事情就此定了下來,次日,薛崇回了白鷺府與副職交接完畢,去往定國公府建在鄉下的別莊。

薛姮已於昨日被送了過來,原屬聆水小築的丫鬟侍女也都一並遣來,此時正陪著她在院裏爬滿牽牛藤的秋千上玩耍。

隔著一叢薔薇怒放的籬笆,他駐足看了許久。她坐在秋千上,正扭頭與丫鬟們說說笑笑,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明艷,直像是換了個人一般,面色也比往日紅潤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