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回程之時,岑櫻被單獨關在一輛馬車內,由專人看守。

大約嬴衍是真的惱了她,他不許任何人和她說話,也不許任何人探視,岑治也被另外關著,岑櫻沒辦法得到半點有關外界的訊息。

她心裏既害怕又傷心,又擔心他會對阿爹下手,卻連他面也見不到,遑論求他。

嬴衍並沒有在白馬津多做停留,當即返程,蒼龍府護送禦駕浩浩蕩蕩沿官道回去。

午間休息的時候,封衡帶了套衣裳去看望岑櫻,車門打開,她把自己蜷縮在車廂一角小聲地啜泣,桌案上放置著侍衛方才送來的食案。

天光透入,她希翼地擡了眸子,見是他眼裏又黯然下去,囁嚅著唇喚:“小封哥哥……”

是她糊塗了,她把他氣成這樣,竟還幻想他會念及舊情來看她。

卻也不是傷懷這些的時候,她把哭得臟兮兮的臉擦了擦,緊張問道:“姮姮怎麽樣了?我阿爹怎麽樣了?”

濕漉漉的眸子,像是受了傷的山間小獸。

封衡一陣沉默。

岑治還好,陛下雖然盛怒,也只讓他們把人關起來,帶回京中處置。

至於那薛家娘子,聽聞不知因何跳了黃河,好在人是救了上來,現已被薛崇帶去了滑縣尋醫問藥。

不過有一點非常詭異,聽底下人說,那薛娘子被救上來時,下.身全是血,聯想到先前蒼龍府所報,只怕……

他說了岑治暫且平安的事,道:“薛娘子不小心落了水,被薛指揮使帶去就醫了。”

落了水?不會是姮姮想不開尋短見吧?岑櫻一下子緊張起來:“那她沒事吧?那姓薛的……”

話到一半又生生噎住。雖然封衡是大理寺卿,理應是能為姮姮做主之人。但姮姮要她不要告訴別人,她是否應該告訴他?

所以她問:“……薛崇沒生她的氣吧?這次都是我不好,是我硬要她跟我一起走的,我真的很怕薛家會怪罪她……”

“沒事的。”封衡安慰她,“畢竟是兄妹,薛世子理應是擔憂居多。”

當時他沒在場,卻也聽底下的人提了一嘴。彼時河水濁浪滔天,薛娘子險些就被沖走。薛崇徑直跳了下去,被河水沖出十丈遠才將人救了上來。

看來此人雖然陰鷙冷血,對待家中姊妹,總還是盡心的。

那是你不知道他人面獸心的樣子呢。岑櫻暗暗腹誹。

她問了半晌都是問旁人,唯獨沒問陛下。封衡在心間嘆息一聲,喚她:“櫻櫻。”

“陛下這回,是真的生氣了。”

他從沒見他如此失態過,為了逼問她的下落,竟然險些殺了母親。

誠然這件事的確是父母不對,身為人臣,焉能欺瞞君主,但陛下的反應,也實在過了。他跟隨他多年,從未見過他如此在意一個女子。

岑櫻眼波一黯,把頭埋在膝上傷心地喃喃:“……我知道我不該不辭而別,可我之前就問過他要不要和我們走的,他自己說的不會……我不是沒有問過他呀……”

“再說了,就算我說了,他會同意我走嗎?我知道他很好,辜負他是我不好,可我實在不能丟下阿爹,也實在不喜歡宮裏,好聚好散不好嗎……”

封衡一時也不知要說什麽,畢竟感情是兩個人的事,他一個外人沒有立場。

這時身後傳來個熟悉的暴怒聲音:“封伯玉,給朕滾回來!朕的話你當耳旁風是麽?!”

兩人都是一震,岑櫻畏懼地往裏一縮,再不作聲了。

封衡應了聲“是”,從懷中取出一物放於桌案上:“你再好好想想吧,陛下對你是真心的,不要辜負他。”

車門再一次合上,岑櫻擡起頭來,目及案上那幽幽折射著天光的狼牙與瑪瑙,微微一怔。

那是,曾被她拿去當掉給他買硯台的……哥哥的狼牙項鏈。

她不知道他是何時贖了回來,但最晚也不會超過離開雲台的時候。而那時,自己還推了他……

她心裏一陣悔意,收起那串項鏈,忽然間淚珠紛紛落。

“薛姮的事,你怎麽看?”

禦駕之下,嬴衍負手而立,俊美的臉仍是鐵青。

他雖沒追究自己偷去看望岑櫻的事,封衡卻有些心虛,輕咳兩聲:“只怕有些蹊蹺。”

薛姮極有可能是懷孕又流產了,不管那孩子的生父是誰,薛家,都是欺君之罪。

至於薛姮,多半是被逼,否則好端端的怎會出逃。想來,倒真是可憐……

嬴衍冷笑:“欺辱皇妃。薛家,很好。”

玉門之仇,還有清溪村那幾十條人命,他都一一記著。

秋後的螞蚱而已,蹦跶不了太久了。看在太上皇的面子,他可以允他們過完太上皇今年的生辰。

“陛下是打算利用這件事動手麽?”封衡遲疑著問。

“朕還沒那麽下作。”嬴衍皺眉。

薛姮不過一個在室女,只要沒攪和到薛家的事情裏去,他就沒必要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