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銅駝坊裏,高陽公主府已被大量的白鷺衛圍了起來,個個手執火把,跨在馬上,把黑沉沉的天兒照得煌煌如晝。

府中之人已被驚醒,叱雲月攔在正門之前,怒道:“薛指揮使,你這是作甚?大晚上的,帶兵包圍我阿娘一個婦道人家的宅邸,好像不太合適吧。”

“小將軍言重。”薛崇神色冷淡,全然一副公事公辦的態度,“今夜有重要人犯被劫,在下是奉聖命來捉拿要犯,還請小將軍體諒。”

“你也不必拿聖命來壓我。你就說說,我阿舅哪一句話說了要你來查我阿娘的家?”叱雲月道。

半晌,又冷笑著嘲諷他:“再說了,人犯逃了,是你薛指揮使的失職,你自己今晚幹嘛去了?況且你倒是說說,那人犯和我阿娘有什麽幹系,我們犯得著冒著掉腦袋的風險私藏他?”

這話實則不好回答,若應了,便是暴露了岑治是廢太子亂黨的身份。薛崇略一想,在馬背上沖叱雲月抱拳:“叱雲將軍說的有理,今夜之事,是在下莽撞。”

“打擾了,我們這就離開。”

“薛指揮使既然來了,何不查個清楚再走呢。”

身後卻傳來個聲音,他面色微變,回過頭去時,高陽長公主果然已在仆婦的簇擁下來了。

雲髻峨峨,珠冠綺帶,婦人華貴的袍服扣得一絲不亂,面上四平八穩的沉靜。

叱雲月似乎吃了一驚,丟了槍小跑過去攙扶住了她:“阿娘!”

“你還真讓他查啊,京城那麽多家他不查偏查我們,明擺著是欺負我們。”

薛崇面上動也不動,拱手施了一禮:“下臣見過長公主。”

高陽公主微笑:“指揮使要查,又有何難。這便進府吧,你好早些回去交差,我娘倆也好早些安寢。”

薛崇黑眸微轉,卻道:“不必了。既然長公主有這個膽量讓我們查,即使是查下去,在下也只會是自討沒趣。卑職告退。”語罷,便要調轉馬頭離開。

圍了又不查,叱雲月一下子火了:“姓薛的!今日我們母女要你查,你不查,日後再來唧唧歪歪說我們阻著你了,可不能夠。”

薛崇卻再未說什麽,帶著人馬徑直撤離。清宵寒夜裏,白鷺衛紛紛執炬遠去。

叱雲月一陣窩火,扶了母親進到內院:“母親,現在怎麽辦?”

“等著吧。”高陽公主道。

她原還想替封郎多爭取一些時間的,未想薛家那小子竟如此狡猾。

起初月娘攔著,他圍而不查,是想向聖人上報是她們阻攔,將禍水東引。

方才她打開大門任他查他也不查,卻是洞悉了雲懌不在她們手裏,不想再浪費時間。

但願,封郎已經將他平安轉移了吧……

“母親,那個,那個謝伯伯真是您從前的未婚夫啊?”

女兒的話音將她從回憶中拉回,高陽公主點點頭,神色有些疲憊。

叱雲月便撓撓頭不好意思地笑了:“那封伯伯還真挺好的,肯冒險幫您這個忙,換做我阿爹,他可不會……”

“您要去見他麽?”

高陽公主搖了搖頭。

“相見爭如不見,只有讓所有人都相信雲懌死了,他才能真正安全。”

“眼下是非常之機,你也把嘴巴閉緊一點,別告訴你妹妹。她年紀小,應付不來,恐會露餡兒。”

與此同時,靠近外城長夏門的興教坊裏、一處宅院中,渤海侯封詢方自太子麾下的蒼龍衛手中接到被救出的岑治。

“雲懌,真的是你。”將人接到屋中,院門落鎖,封詢不無感慨地說。

“多年不見,你還記得我嗎。”

“你是……明允兄?”岑治看著燭光下那張方正清俊的臉,有些不確定地道。

這竟是……高陽的第一任丈夫、渤海封氏的家主、渤海侯封明允?

“是啊,一晃十六年過去了,你我都不再年輕了。難為你還記得我。”封詢微笑道。

看出他的疑惑,又溫聲解釋:“別擔心,今夜是太子殿下和公主派人救的你。”

“此處是我早些年托外人購置的一處宅院,除我與犬子之外無人知曉,他們不會找到這裏來的。”

“今夜過後,不管是長平侯謝雲懌,還是雲台縣的教書先生岑治,都已死了。等風頭過去一些,我就送你出城,遠離京城這個是非之地。”

岑治眸中燭苗熠熠,似燃著淚光。

他感激地道:“多謝侯爺。”

喉頭卻是一陣酸澀。今夜救他的、竟是高陽麽?十六年了,他以為她早已忘了他,叫櫻櫻去投靠她也只是為了保下櫻櫻而已,他沒想到她會和太子合謀來救自己……

只是,今日之事,以太子的行事作風,怕是不會告訴櫻櫻他還活著。那丫頭誤以為他死了,又會是怎樣的難過呢?

*

這夜,白鷺府忙碌了一夜,終是無功而返。

但三日後,看守東籬水門的禁軍卻於河中打撈上了幾具屍體——重陽節失火夜裏離奇消失的中郎將樊京和其麾下的幾名白鷺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