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長兄真是欺人太甚!”

青鸞宮裏,長樂公主怒而將桌上的青瓷拂至地上,憤然說道。

對面案旁正坐著今日來看望她的嘉王與瑞王二人,瑞王手捧茶盞,笑著呷了口茶:“小九就別氣了,新婚燕爾,疏不間親,你我自是比不上人家在長兄心裏的位置的。”

“來讓兄長看看,可傷到了沒有。”

嬴徯英俊的臉上蘊著輕浮的笑,說著便要上前,撩開長樂的袖子欲要檢查一二。長樂狠狠瞪他一眼,甩袖在軟榻上坐下:“我就是咽不下這口氣!”

她被禁足也已有些時日了,每日被困宮中,不是抄寫《女誡》就是背宮規,一向疼愛她的母親唯在這件事上格外的嚴厲,不僅不許宮人代抄,更不許外人探視。

直至今日,才允了兩位異母兄長過來看望她。

此時距離中秋已過去半月,憶起那日之事,公主仍是怒氣難平:“那村女有什麽好的?為了她,長兄竟一點兒也不念同胞手足之情,辱我至此,這口氣,我如何咽得下!”

說著,又冷笑一聲:“聽說連婚期也推遲了,一副情深似海的惡心樣子,非卿不娶似的。難不成,他以為他是太|祖麽?色令智昏之人,又如何配坐上九五至尊的位置?”

本朝太|祖便只有一位妻子,連繼承人也只生了太宗一個,後來太|祖壯歲而山陵崩,主少國疑,全賴太宗的英明睿智與諸位托孤大臣忠心才撐了過去。

太|祖一生英明,卻也因此事在史書上留下情勝於理的爭議。嬴衍算個什麽東西,還想步太|祖後塵。

嘉王與瑞王對視一眼,嘉王道:“小九失言了,長兄是未來天子,更是你我兄長,為人臣為人弟,唯有恭敬二字。”

“兄友才弟恭,長兄對我絲毫不念手足之情,我又何必顧及他。”長樂公主忿忿說道。

眼簾一掀,忽又灼灼看他:“至於君臣之說,眼下,他還沒登上那個位子呢!卻也未必。”

嘉王笑容微滯:“小九,太子殿下是你一母同胞的兄長。”

長樂蔑然而笑:“什麽兄長,從小他就討厭我。況且二哥你也是我兄長,將來不管你們哪一個上位,我都是長公主。”

“二哥,別告訴小九,你不想。”

“那小九想做什麽呢。”

“不做什麽。”長樂道,“只是你倆動手的時候,別忘了叫上我這個妹妹。”

嘉王便笑了笑,未再說什麽。

眼下,他倒還真有一件事需要長樂去做,只是到底是一母同胞的兄妹,還需考慮一二。

“阿兄,長樂可信麽?”

回到嘉王府裏,瑞王嬴傒一改人前的紈絝,正色問。

“也許吧。”嘉王答。長樂想做皇太女,所以不願太子上位。現階段,他們的目的倒是一致。

“那就真在重陽那天動手麽?”瑞王問,“阿兄,需不需要知會寧淵兄?”

嘉王搖頭:“他是聖人的狗,可不是你我的狗,為了他自己的仕途,必定不會同意。我已買通了看守岑治的中郎將,有沒有他,都能成事。”

“保險起見,還是不告訴他了。你做得隱蔽些,這次,一定要把這事完完全全栽到嬴衍頭上……”

*

九月九,重陽節。

這日是登高宴飲的好日子,高門大族裏往往舉家出遊。也是在這日傍晚,薛鳴驅車來了高陽公主府,要接岑櫻回去。

她現在是薛家千金的身份,在高陽公主“養病”也有兩月之久,於情於理都無法再待。只好同意。

薛鳴親替她駕著馬車,一面抱怨著:“都兩個月了,雲團都不認得你了,你也不想它。”

佳節倍思親,岑櫻怏怏懷抱著那只被他用來拐騙她回家的貓兒,心中想的全然是父親的安危。

薛鳴還在車外絮絮叨叨地說著對她的想念,久等不到回應,不禁回頭問:“那櫻櫻想哥哥嗎?”

他望著車中秀艷清絕的少女,神色微有些緊張。岑櫻一時未反應過來,還道是問的失散已久的兄長,惘惘點頭:“想的。”

薛鳴長舒一口氣,咧唇一笑:“這才對嘛。”

回到定國公府,一家人坐在一起用了頓晚飯。鄭夫人的小兒子薛琸才止七歲,正是鬧騰的年紀,和丫鬟吵鬧著要栗子吃,定國公也笑呵呵地縱著他,席間其樂融融,一大桌人竟也有了和樂圓滿的假象。

岑櫻一心念著薛姮,想和她在宴席結束後單獨說說話,然薛姮卻早早地離開,她欲跟去,也被白蔻面色慌亂地攔住:

“女郎身子不適,恐怕今晚不能陪伴縣主了,還請縣主見諒。”

姮姮的身子還沒好?岑櫻微微疑惑,卻也知趣地沒有去追,而是回到了自己的那處棠花閣中。

她坐在院中樹上垂下的秋千上,擡目仰望著天穹處半輪明月。想著父兄亦或在天涯一角同望著一輪明月,眼角漸有酸意漫上,凝為了秋月夜裏的一縷風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