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第2/2頁)

他不願破壞自己在女兒心中光輝偉岸的形象,悉數推到了秦衍身上。心想,他總是要走的,屆時櫻櫻自會死心。

岑櫻不願相信:“可,他對我挺好的呀……”

“成天叫你熱臉貼他冷屁股還叫好啊?”岑治恨鐵不成鋼。

“他只是不愛說話而已。”

岑櫻低頭和著面,許久,才扭捏地憋出一句:“反正,反正是我自己的事,阿爹就別管了……”

下午,岑櫻做了槐花糕,上籠屜蒸好以後,嵌著青綠小花的糕點晶瑩如珠玉,散發著陣陣槐花的清香,中間嵌了葡萄幹,清甜可口。

她先給岑治盛了幾大塊,又切了幾塊,另外拿了個幹凈的瓷碗裝著,下面墊著洗凈的絲帕,給丈夫送去。

阿黃歡脫地跑來纏著她要吃食,岑櫻道:“你可不能吃啊,有葡萄的。”摸摸它的頭,往嬴衍屋裏去。

在房門口卻撞上他。嬴衍道:“我去田裏轉轉。”

“哎,那你把這些糕點帶上。”

岑櫻硬往他嘴裏塞了一塊,手忙腳亂地用絲帕包好揣進他懷裏。

農家的江米粉和麥粉並不精細,也無牛乳調和,吃進嘴裏滿口的粉。嬴衍面無表情地咀嚼幾下,提著背簍出去。

“哎,這就沒有了?”

嬴衍走後,岑治拐了進來,見鍋中空空,霎時露出失望的神情。

“是啊,一共就只有這麽點江米粉,誰叫你吃這麽快的。”岑櫻手裏捧著個小碗,裏面還剩了兩塊,是留給隔壁的小蘿姑娘和周沐的,以感謝周家長時間以來的照顧。

槐花雖多,但江米粉和葡萄幹都是彌足珍貴的東西,這一點點來自西域的葡萄幹也還是岑治的學生送的。岑櫻一共也只做了十二枚,老爹五塊,悶罐兒五塊,就只剩下最後兩塊了。

“那都給了我和他,你吃什麽?”岑治神情古怪。

“我不餓。”岑櫻說道,端了碗出去。

*

今年的春天來得稍晚些,雖是春暮,春小麥的種植卻才剛剛開始,清溪村的田地裏,處處都是犁地、除草的忙碌身影。

岑家的小麥早在上旬便由學生們幫忙種上了,嬴衍在麥田邊割了些喂雞的牛筋草,見前方田裏一位白發蒼蒼的老人正在費力地趕牛犁地,緩步走過去:

“老人家,您怎麽一個人來耕田,家中的子弟呢?”

老翁嘆息一聲,很和藹地道:“孩子們都去打仗了,就剩我一個老頭子在家,若不耕田,年底向朝廷繳納的賦稅可從哪兒出。”

“那您家有多少人口,多少土地?靠您一個人,能耕種完嗎?”

老者無奈一笑:“家中五口人,一共也就六十畝。有一些是孩子們在家時就已經種上的,勉強能吧!”

“怎會這麽少?”嬴衍微微沉吟,“朝廷不是規定,凡十五歲以上男子,每人授以土地,男子四十畝,女子二十畝麽?”

這既是個五口之家,至少,也該有一百六十畝的土地。

“唉!郎君說笑,這地兒從一開始就只分了一百畝,這些年,又陸陸續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被侵吞,能剩六十畝,還是看著我兒當兵的份上咯!”老人佝僂著背,嘆息而去。

嬴衍臉上陰晴不定。

民間的土地兼並從來只存在於幕僚門客的上疏裏,如若不是親自詢問,他不會知道,大魏立國不過一百五十年,均田制與府兵制又已崩壞到這種地步。

民間大量土地被官僚貴族以種種方式兼並,使得國家可以分配的公田越來越少,而掌握在貴族手裏的永業田卻愈來愈多。長此下去,百姓何來耕田,國家又何來稅收。

他將岑櫻做的糕點與老人分食,又幫著老人耕完了地,種上了小麥,一直忙碌到日暮時分。老人感激不盡。

老人覺得他眼熟:“小夥子,你是……大槐樹岑家新招的那個女婿?”

“是。”

“這就對了。岑家的櫻櫻可是我們看著長大的,她是個好姑娘,你可不要辜負了人家啊。”

“嗯,晚生知道。”嬴衍沉聲說。

日暮天無雲,春風扇微和。

嬴衍走在回去的路上,春風輕揚衣袍。

這條路他出來割草種地時常走,今日不知怎地,卻覺出詭異的寂靜。

他心覺不對,回過頭時,身後不知何時已無聲無息跟了兩條狼犬,口中涎水下流,眸子在微暗的天色裏發出綠瑩瑩的光。

作者有話說:

猞猁要被狗咬了(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