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回去的路上便遇見不少官兵,沿路盤問著過往行人。周沐顧忌著秦衍外鄉人的身份恐會節外生枝,遠遠瞧見隊伍排起了長龍,便改道從小路走了。

“也不知那太子找到了沒有……”

車外車輪卷著被春風吹落的簌簌落花,車內,岑櫻把頭靠在夫婿身上,悵悵地感慨。

她仰起臉:“悶罐兒,你說,他們這樣大張旗鼓的,難道那勞什子太子還真在我們雲台不成?”

車外趕驢的周沐失笑:“櫻姑娘慎言!聽聞天子仁和愛民,那太子卻是個性格陰鷙的,你這話是大不敬,若真傳到太子或是太子手下人的耳裏,保不齊要被治罪。”

“我也就是說說嘛。”岑櫻趕緊道,“其實想想,太子還挺可憐的……”

“這麽多人來尋他,也不知有幾個是真心實意。我聽說,皇家最是手足相殘兄弟鬩墻。他失蹤了,他那些兄弟指不定怎麽在背後幸災樂禍呢。”

岑櫻是跟著父親讀過書的,見慣了史書裏的爾虞我詐,皇權爭鬥,是故有此感慨。末了,想起丈夫同樣流落異鄉的遭遇,忙問:“悶罐兒,你家裏也有很多兄弟姐妹嗎?”

他點頭,惜字如金。

“有多少啊?”

“十幾個吧。”

“十幾個?”岑櫻惘惘眨了眨眼,“那,他們會不會趁著你在外邊侵吞原屬於你的家產?”

“也許。”

小娘子眼中便落了幾分同情,又問他:“可是,你為什麽會有這麽多的兄弟呢?父親……是不是納了很多小妾?所以你才有這麽多兄弟姊妹?”

秦衍被她問得有些煩躁,面上卻還不顯:“是。”

“人口眾多,是為了家族興旺。只有子嗣昌盛,家中的產業才能有人繼承。”

岑櫻似懂非懂地點頭,看著夫婿近乎完美的側顏,倏爾沒來由地想到,他總是要回去的,若是他回去繼承了家業,為了家族興旺,日後,是不是也會娶很多的女人,生很多的娃娃?

心底忽而有些空,一直挽著他的手也頹然放開了。身為女子,她自是想她的夫婿眼裏心裏都只有她一個,可但凡有權有勢的男人,哪個不是妻妾成群的。若悶罐兒日後回到秦家,想是也不例外。

或許他的父母,根本瞧不上她這樣的平民,或許,他們會讓他休了她,然後為他娶個門當戶對的姑娘做妻子,再為他納幾房美妾……

少女的突然沮喪並未逃過秦衍的眼睛,他側眸看著她驟然枯寂下去的眉眼,眉間升起一抹燥意。

哪來的什麽或許,他和她成婚本就是權宜之計,莫說是妾,她這樣的出身,只堪做個東宮裏灑掃的宮人。

不過,岑家既於他有恩,他自是不會寡恩負義。等日後回到洛陽,他會給她個名分的。

*

兩人回到家中已是晻晻之日暮,院子裏狼藉滿目,岑治邊抱怨邊帶著阿黃收撿。

原本放置後院的雞籠滿院飛,就連槐花樹下的十幾張課桌也被人給掀翻了,岑櫻唬了一跳:“阿爹,這是怎麽回事?”

“還不是王三的家裏人上門,非要說他眼睛是咱們家炸瞎的?”岑治揉揉累得爬不起的老腰,火冒三丈,“還好你們不在,他們信口雌黃,鄉親們幫我打發了。”

岑櫻懵懵地追問:“他眼睛真瞎啦?”

岑治點頭,清亮的眼眸中露出幾分得意:“兩個眼球都燒化了,估計,也活不了多久了。”

岑櫻有些高興,又有些害怕,扭頭去看夫君。秦衍神色冷淡,只道了句“我去生火”便提著背簍進了廚房。

不出意外,王三離奇身死的事兩三天就會在縣城內傳開。封衡應當留了人在城裏,這法子是當年他們一起學過的《景元禦覽》裏的,如若傳到封衡耳中,便一定會找到岑家來。

*

深夜,姑臧郡的郡府裏,一點青燈如豆,驅散了春夜的料峭寒意。

燈下坐著個青年人,正在看自雲台發回的線報,青黃燈光映照在郎君宛如玉瓷的臉上,一片幽幽不定。

薛家兄弟還在雲台是意料之中的事,但他想不明白,雲台不過姑臧三十六縣裏的普通一小縣,薛家為何就緊盯雲台不放?

覽罷,他放下書信:“讓你們盯著雲台,近來城中可有何異動?”

送信之人應道:“回侯爺,倒也沒什麽大事,總歸不過是東家占地、西家被盜等雞毛蒜皮的小事。要說離奇的事也有,據說,縣衙裏一個衙役好端端走在路上,撿了個葫蘆,打開一瞧就被炸傷了眼睛,已經快死了。”

“那衙役平日裏就欺男霸女,仇家一大堆,現在出了事,又查不到兇手,百姓們都說是神仙降罰。雲台縣尉聽說後,有心想查,又沒有頭緒,還說要不要請您過去看看。”

此人便是大理寺卿、渤海侯封衡,主管全國刑獄,上任一年來處理過大大小小不少離奇案件,此事雖是雲台越級上報,卻也算他的管轄範圍之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