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悶罐兒,到底怎麽回事嘛,你告訴我嘛,我絕不會泄露的。”

這日夜間,直到就寢岑櫻也沒弄明白那王三倒黴和自家的葫蘆有什麽關系,父親和夫婿都諱莫如深,回到新房後,她拉著秦衍的袖子不放,誓要刨根究底。

秦衍正在昏暗的油燈下整理浸著春寒的被褥,聞言掀眉看她一眼。小娘子眼睫撲閃,雙眸如落星光,哪裏還有下午與他置氣時的傷懷。

平心而論,她是生得很美麗的,清水出芙蓉,一點兒也不比京城裏的那些貴女差。

但又和那些貴女不一樣,她們看他的眼神,羞怯之下總藏著種種算計和多余的心思,讓人厭惡。而岑櫻什麽事都擺在臉上,應付她,遠比應付那些人輕松許多。

他一直看著她,目光一簇幽火似的,岑櫻臉上慢慢地升了溫,有些忸怩地別過臉去:“……你說話呀,你看著我做什麽呀。”

秦衍回過神,微微擰眉:“不是什麽菩薩顯靈,葫蘆裏事先裝了水與石灰,葫蘆搖晃以後,石灰遇水則燃,又因處在狹小密閉的空間裏,釋放之時便會威力倍增。”

所以爭吵後他便帶著阿黃出了門,走小路去了王三等人回縣城的必經之路,蔽身草叢裏,讓阿黃銜著葫蘆去放的,可謂神鬼不知。

岑櫻懵了一下,這葫蘆是他一早便準備著的,豈不是,他早就算計好了要如何報復那夥人?

所以,他才在他們出言挑釁時一句話也不說,事後她問他時也不解釋?

她紅了臉,支支吾吾地道:“哎……那我明天再給你做魚吃吧。”

她心裏有氣,下午從清溪裏抓回的兩條魚,她和阿黃吃的那條小的,只分了大的那條的魚頭給他,就這還引得阿爹抱怨個沒完。

現在得知錯怪了他,她便有些愧疚,又有些隱秘的歡喜。

原來,他也並不是表現出來的那般冷淡……

秦衍看著小娘子燈下含羞帶怯的模樣,便知她是誤會了。他懲治王三一夥人,更多的還是為了自己,兼有借此案引起下屬封衡注意的心思,並非為她。

但他眼下既寄住在岑家,該演的戲終是要演,便也未解釋,溫聲道:“睡吧,明日,不是還要進城麽?我陪你。”

一夜好夢。

次日清晨,岑櫻整理了這一個多月來家裏攢下的雞蛋,萬分小心地用藍色印花布包裹,預備去城裏賣。

他們搭乘的還是隔壁周大哥家的驢車,只是周大哥臨時有事,剛好周沐要去城裏買些紙筆,便由周沐送他們。

車裏,岑櫻小心翼翼地扶著盛雞蛋的背簍,很高興地對他道:“這次我存了一百個雞蛋呢,兩枚雞蛋一文錢,賣完了,加上我之前攢的六百文,一共有六百五十文,就可以去榮寶齋給你買方硯台了。”

岑家只養了七八只雞,裏面還有配種的公雞,就算每只母雞天天不停地下蛋,一百個雞蛋,也要她攢一個月。

秦衍視線落在烏黑的車幕上,並不為之所動:“多謝,其實那方舊硯台也還能用,不必了。”

“那怎麽行啊。”岑櫻道,“那個硯台,是阿爹用舊了的,還拿來盛過鹹菜,不能再用……”

她想說那樣的硯台根本配不上他,可轉念一想,她們家又有哪裏配得上他這樣的郎君呢?立如芝蘭玉樹,笑如朗月入懷……便有些自卑和心酸。

但很快,她又笑著寬解他:“沒什麽的呀,你不要不好意思。就當是,我送給你的……新婚禮物好了。”

新婚。

秦衍唇角揚起一抹譏誚的弧度,沒有再言。

岑櫻猶然不覺,挽著他嬌嬌地把頭靠在他肩上:“夫君,我好冷啊……”

女孩子嬌軟的身子靠過來,輕柔得有似落花。

從來沒人敢對他這樣,秦衍下意識皺了眉,移過視線,她已渾然不覺地放開他側身去扶背簍,濃黑的鴉鬢間綴著幾簇粉白的山櫻,在發梢輕晃。

視線往下,如瓷的頸項上墜了條狼牙項鏈,以瑪瑙做成彩珠串之,在車內微暗的天光裏發出瑩瑩的光,愈襯得那截頸子白如新雪。

他目光微沉,胸腔裏一顆心也似跟著她發梢的櫻花晃了晃,不明所以,旋即收回了視線。

驢車停在城門外,岑櫻從馬車上跳下來,又要去背盛滿雞蛋的背簍。

周沐看不下去:“櫻櫻,你一個女孩子怎麽背這麽重的雞蛋呢,讓秦郎君背吧。”

“他?”

岑櫻詫異地瞥了他一眼,莞爾笑了:“還是我來吧,他一個大男人又沒做過農活,我還怕他把雞蛋磕壞了呢。”

他們夫妻倆的事,周沐沒立場摻和,只好道:“那我來背吧,我陪你倆去。我怕那夥人還來尋你們麻煩。”

“這,這怎麽好意思呢,我自己也可以的……”岑櫻十分過意不去。

周沐便看著秦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