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將要還給謝大人的那份銀子單獨分了出來。◎

宮中的日夜輪轉與桑府中並無不同, 仿佛只是一闔眼的光景,天邊已泛起魚白。

折枝起身時,謝鈺已不在枕畔, 榻前的春凳上,放著他留下的書信。

折枝展開看了看,大意是他要留在宮中隨皇城司追查此事,大抵數日方能離開, 讓折枝先隨著桑家眾人回府。

折枝看完後,便順手將書信疊好收進了袖袋裏, 又獨自更衣洗漱,隨著宮娥往主殿與桑府眾人匯合。

許是昨日行刺之事來的兇險,眾人心有余悸,唯恐降禍在自己身上,眼底皆有淡淡的青影, 顯是一夜輾轉, 未能好眠。氣色勻停的折枝立在眾人之間, 便愈發惹眼。

桑硯與柳氏皆多看了她一眼, 但當著宮人們的面,也不好多說什麽, 只抿唇移開眼去。

倒是桑煥的視線一直膠在她身上,從新綰好的發髻一直看到雪青色的裙裾, 令折枝不適地蹙緊了秀眉, 微側過身去,拿團扇掩住了大半張蓮臉。

桑煥卻不識趣, 微眯了眯眼, 趁著眾人在打點回府事宜, 緩緩踱步過來, 在折枝身旁低聲笑道:“妹妹的湘水裙似乎換了。”

折枝心底一凜,握著團扇的指尖驟然收緊,蹙眉道:“大公子記錯了。”

“我沒記錯。”桑煥仍舊是低笑:“妹妹昨日的裙面上繡著一支玉蘭,裙底有銀線鎖邊。怎麽隔了一夜,便成了繡著白梅,金銀絲交錯鎖邊的了?”

折枝知道他是真的發覺了,握著團扇的指尖愈緊,一顆心快要跳出腔子裏來,深吸了好幾口氣,這才竭力讓語聲平靜:“大公子記錯了。折枝的裙上從來都是白梅,而非玉蘭。”

“是不是,唯有妹妹知道。”桑煥眯著眼睛,徐徐道:“不過真是巧合,昨日謝鈺離席後,妹妹也跟著離席。之後萬壽節上便鬧了刺客,而妹妹的湘水裙也換了。不知我若是將這消息遞給皇城司,司正會不會因此賞我個一官半職?”

折枝輕抿了抿唇,見桑硯與柳氏在一旁與桑浚說著些什麽,顧不到此處,便也壓低了語聲威脅回去:“折枝如今是客居在桑府,倒也沒什麽。哥哥可是元配嫡出的公子。行刺之事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若是真查出了什麽,大公子恐怕只能去陰司索要一官半職了。”

桑煥的視線像是被銳針刺似地驟然一縮,又見桑硯與柳氏已往此處行來,只得悻悻扭頭而去。

折枝高懸著的心這才放落了些,行至桑府眾人跟前,與桑青瑣立在一處。

待金吾衛盤查過後,桑府眾人便一同行至宮門處,輕車回府。

來時是倦鳥歸巢時節,朱雀長街上行人寥寥,如今卻已過了辰時,正是一日裏最為熱鬧的時候。鋪子開張,攤販出攤,街面上人流如織,將各家的軒車一同堵在人潮裏,寸步難行。

桑青瑣畢竟年幼,昨夜一人睡在偏殿裏,也並未睡好。在車上乖巧地等了一陣,終於堅持不住,倚在大迎枕上睡得香甜。

車內醒著的,便只余下柳氏與折枝。

柳氏遂擱下手中茶盞,徐徐擡眼看向折枝,視線亦落在她那身換過的那身雪青色湘水裙上。

折枝只作不覺,仍舊低頭徐徐剝著一枚新鮮的橙子。

“折枝。”柳氏終是開口,語重心長道:“我以為你素來是有分寸的姑娘家,昨夜之事,你應當分得清輕重。若是此事傳揚出半點風聲,你的名節毀盡。往後再想議親恐怕艱難。”

折枝低垂著羽睫,緩緩將橙子剝開,將橙皮放在一盤的小碟裏,這才輕聲啟唇道:“夫人想說什麽?”

柳氏便也淡聲道:“榴花院裏的兩位姨娘,是謝少師送來,想必卻是你的意思吧?”

折枝搖頭:“夫人錯了,這是哥哥的決定。”

柳氏微一斂眉,很快又平靜道:“我承認,這兩位女子確有手段,將老爺迷得予取予求,可只要老爺還想要他的仕途,便做不出寵妾滅妻之事——只要我還是桑府主母一日,便能左右你的親事。”

“你讓謝少師將兩位姨娘帶走,我將昨夜忘卻不說,還替你謀一門好親事,令你來日無憂,如何?”

婚事。

折枝漸漸停下了剝著橙皮的動作,羽睫低低垂落。

最初她也如閨閣中的少女一般,對自己的婚事,對未來的夫君充滿希冀。

是柳氏一頂小轎,一封嫁與花甲之年丞相的為妾的書信,徹底打碎了她的夢境。

如今柳氏再提起要給她許親,也只令她徒增幾分如物件般被人隨意贈送的厭惡。

折枝沒了胃口,便將剝好的橙子放在橙皮上,輕輕擡起眼來,略想一想,便也平靜答道:“折枝從未想過嫁人,且夫人忘記了一事,折枝如今已立了女戶,婚事並不由夫人做主。”

“至於湘水裙之事……若是夫人不怕哥哥惱怒,再送三五個姨娘進來,大可以傳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