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道歉(第3/12頁)

田景野道:“對,但是。但是對小地瓜來說,他目前最需要的是適應他外婆家的環境,那個環境與他原本生活的環境相比一落千丈,無論是物質上還是精神上都難以承受。有句話叫由奢入儉難……”

郝聿懷習慣性地推過紙筆讓田景野寫下來。田景野愣了一下,估計這是寧宥的家教,索性將一落千丈與由奢入儉難都寫下來,抓來寶寶一起看。郝聿懷看了字,一想便通,再想會兒,便理解了,郁悶地道:“不知道為什麽你們大人總說童年好,童年不自由,好什麽?”

田景野震驚了:“每個年齡層都有無能為力的事。像小地瓜,即使是班長叔叔也無能為力,他心裏一定非常痛苦。”

郝聿懷道:“可是大人能自由選擇自己要什麽。”

田景野還得想想才回答:“也不。沒有人是絕對自由的,只要是責任感很強的人,任何選擇都會面臨很多掣肘,上有老,下有小,還有其他親朋好友、職業取舍。你仔細想想,是不是?”

郝聿懷頭朝天想了會兒,只能點頭承認:“是的。我們小孩子還能厚著臉皮賴掉,推給大人。但長大後還是自由很多,自己掙錢,又有了本事,嘻嘻,不用拴在媽媽後面了。”

田景野笑道:“我算明白你媽說的溝通交流是怎麽回事了。學到一招。”田景野立刻將“溝通”兩個字寫在紙上,扭頭去教育寶寶,“寶寶你看,這是‘溝通’兩個字。什麽叫溝通呢?就是你想什麽跟爸爸說,爸爸想什麽也跟你說,我們商量著辦……”

郝聿懷道:“田叔叔要是愛批評、不耐煩,甚至體罰,寶寶就沒法跟你溝通了。”

寶寶道:“就是,就是。”

郝聿懷笑道:“寶寶,哥哥只能幫你到這兒了。”

田景野聽了大笑。但是郝聿懷看著保姆做出來的豐盛早餐,想象著狹小的陳家,力不從心的陳外婆怎麽可能照顧得過來?還有一個可怕的媽媽。可是,小地瓜只能適應,他還不能去打擾小地瓜的適應。不知小地瓜以後會變得怎樣,郝聿懷都不敢想象。他心裏還是覺得無趣。

坐在被告席上的簡敏敏最初很驚慌,兩只手如早上剛起床時一樣地輕輕顫抖。她的目光在公訴人、法官、律師,還有穿著號服的小沙他們之間盤旋,她仔細辨析法庭上的每句話,尤其是法庭辯論階段每一句話。她沒想到非法拘禁罪的定性讓她逃過一關,但顯然非法拘禁行為中發生的傷人事件則無法被視作過失行為了,她逃不過故意傷人罪。這幾天簡敏敏已經學了點兒法律,她知道,要這麽辯下去,量刑必然在三年以內。如果能判緩刑,那就不用坐牢了。而顯然,作為從犯的小沙他們可能被當庭釋放。

法庭辯論內容基本上與律師事先提醒的一致,簡敏敏慢慢地鎮定下來。而法庭的氣場壓得她氣焰全無,此刻的她只能偷偷祈求法官輕判,千萬別讓她坐牢。她越發理解兒子讓她穿低調衣服,叮囑她不要急躁,與她一遍遍地討論最後陳述該如何表達汲取教訓、堅決悔改,以及開庭前讓她向寧宥道歉的意義。許多印象的建立都在毫厘之間,毫厘差異便能影響判決的輕重,一審時小不忍則害自己多坐了幾天牢,顯然不值。這一點兒子顯然比她懂。

但是,下車時簡宏成的警告再度在簡敏敏耳邊響起。看著眼前法庭的架勢,簡敏敏對簡宏成警告的每一字都相信起來。是,寧恕不要命一樣的表現必然會嚇到法官和公訴人,那也會是影響毫厘差異的關鍵。她必須聽經驗豐富的簡宏成的警告,做出一些什麽來挽救這毫厘的偏移。

這幾個月來,與簡宏成重新恢復“邦交”後的一次次交手告訴簡敏敏,簡宏成如今跟她說的話事後表明全部可信,如今所做的事也在事後全部表明確實是拿她當親姐姐在著想。那麽她今天決定放棄與兒子討論的草稿,將寶押在對簡宏成的信任上。

當法官讓她發表最後陳述,簡敏敏站起身。她處於被告人這個位置,本來已經很緊張了,而現在臨時決定放棄翻來覆去地擬定的草稿令她更加添上一份心虛。她戰戰兢兢地道:“我和寧恕的矛盾開始於二十多年前,快三十年了。那年寧恕的爸爸因工作糾紛刺殺我爸,導致我爸重傷,寧恕的爸爸被判處死刑。我爸重傷後擔心承包權旁落,逼我放棄高中學業,嫁給我現任丈夫。既然是逼迫,其中曲折自然是讓我在大家面前羞於啟齒。這整個事件改變了我一生,也毀了我一生。”說到這兒,簡敏敏緊張得忍不住暫停說話,大口喘氣,才不至於缺氧暈倒。

張至清完全驚呆了,這不是他們擬定的草稿,他急得恨不得大喊阻止,因為他知道媽媽不是個肯好好說話的人,這臨時變更肯定惹事。可他不能起身,只能死死抓住扶手,將自己固定在座椅上,急得滿頭大汗。